第546章蒼古危局暗潮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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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局勢這葉扁舟,原該順著他們精心開鑿的河道漂流,卻不知何時撞上了一塊隱匿的暗礁,航向悄然偏轉。水麵泛起的漣漪裏,藏著一絲讓人心慌的陌生。是雲逸嗎?那個突然出現在蒼古武林的年輕人,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他的出現打破了太多既定的格局——他在邊境救下了被圍困的商隊,挫敗了魔月帝國的一次隱秘暗殺,甚至讓幾個原本敵對的門派暫時放下了恩怨……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了計劃的縫隙裏,讓那些精密的算計出現了細微的偏差。又或許,是更深的水底,還藏著其他未曾預料的暗流?是某個隱世宗門的覺醒,還是某個王國國主突然的醒悟?沒人說得清,就像籠罩在沼澤上空的迷霧,明明能感覺到那股異樣的氣息,卻怎麽也看不清霧後的真相。
    魔月帝國的皇帝依舊對著戰報冷笑,他不信一個無名之輩能撼動幾代人經營的大計,隻當那是計劃中的小波折,揮手便讓密探繼續按原計劃行事。蠻荒王庭的蠻王更是將那點偏差當作耳旁風,在他眼裏,所有的變數終會被絕對的力量碾碎,他的鐵騎早已磨亮了馬蹄,隻等最後的衝鋒。他們都陷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裏,夢裏有複仇的火焰,有擴張的版圖,有臣民的跪拜,那夢太過真實,讓他們對枕邊的警鈴充耳不聞。
    那份計劃,是魔月與蠻荒的先輩們用鮮血與智慧澆灌的種子。曾幾何時,他們的祖先在蒼古帝國的鐵蹄下飲恨,臨終前將複仇的誓言刻進血脈。一代又一代,他們像守著窖藏的酒徒,耐心等待著時機成熟——他們派人滲透蒼古的武林,挑撥各大門派的矛盾;他們資助王國的叛亂,讓戰火在邊境連綿;他們散布謠言,讓蒼古的百姓對統治者失去信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園丁修剪枝葉,隻為讓那複仇的種子能在最適宜的時刻綻放。如今,花苞已悄然裂開,露出內裏猩紅的花瓣,眼看就要迎來盛放的瞬間,一雪前恥的榮光仿佛就在眼前,他們怎肯相信,這精心培育的花會突然偏離花期?
    表麵上看,一切確實都在掌控之中。蒼古的武林門派互相猜忌,實力日漸衰弱;那些王國殺紅了眼,早已無暇他顧;邊境的防線如同朽木,輕輕一推便會崩塌。就像一場編排了百年的戲劇,幕布升起,演員們按著台詞嘶吼、廝殺,每一個轉折都精準地踩在鼓點上,台下的掌控者們正襟危坐,等著看最後落幕時的滿堂喝彩。
    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指望用幾次偷襲便掀翻蒼古帝國的武林——那座矗立了千年的堡壘,縱然內部早已腐朽,也絕非一朝一夕便能推倒。他們要做的,是像溫水煮青蛙一般,慢慢加熱那口名為“混亂”的鐵鍋。先是讓各大門派為了蠅頭小利互相提防,再是借王國的戰火消耗他們的元氣,接著用謠言動搖他們的道心,最後在他們疲憊不堪、離心離德時,再揮下致命一擊。如今,鍋裏的水溫已漸漸升高,那些曾經勇猛的青蛙,有的在水中麻木掙紮,有的早已失去了跳出鐵鍋的力氣,計劃似乎正沿著預想的軌道,一步步走向終局。隻是他們沒看到,水麵下,有一絲微弱的涼意,正隨著那粒偏離軌跡的棋子,悄悄蔓延開來。
    接下來,魔月與蠻荒隻需在那團亂火裏再添幾把柴。密探們如同潛行的蛇,溜進各國的宮廷與軍營,或是偽造一封措辭傲慢的國書,或是散布“鄰國已勾結外敵”的流言,甚至偷偷將某國的糧草“轉運”到敵國的地界——每一根挑撥的引線,都被他們撚得極細,卻足以點燃更深的仇恨。
    果不其然,蒼古大地的空氣早已成了浸滿油脂的棉絮。北境的雁門關外,甲國的玄甲騎兵踩著晨霜列陣,矛尖在殘月下泛著冷光;對麵乙國的步兵舉著藤牌,盾牌上還留著昨日箭雨的凹痕。一聲號角撕裂黎明,萬馬奔騰的鐵蹄聲震得大地發顫,長矛刺入肉體的悶響、弓弦崩斷的脆響、臨死前的嘶吼混在一起,血色很快漫過了關前的凍土。戰火像掙脫鎖鏈的惡鬼,順著驛道向南蔓延:西境的青木河被浮屍堵得渾濁,南岸的糧倉在火光中劈啪作響,濃煙裹著焦糊味飄向百裏外的城鎮;東境的山城被投石機砸得城牆崩裂,婦孺的哭喊聲從殘破的垛口溢出,與兵刃交擊聲纏成一團亂麻。這火越燒越烈,舔舐著城池,吞噬著村莊,仿佛要將蒼古帝國的每一寸土地都卷進煉獄般的火海。
    魔月帝國的黑曜石宮殿裏,皇帝正用銀簽挑起一塊晶瑩的冰酪,窗外的風卷著雪粒子打在窗欞上,卻擋不住他眼底的灼熱。他看著軍報上“雁門關失守”的字樣,指尖在地圖上沿著蒼古的河道輕輕劃過,像是在撫摸一件即將到手的珍寶。“告訴前鋒營,”他漫不經心地咬下冰酪,冰涼的甜意壓不住嘴角的熱望,“等他們再打殘三成,咱們就‘借道’南下。”
    蠻荒王庭的獸皮大帳中,蠻王正用骨刀剔著烤得流油的野豬肉,帳外的風雪卷著蠻族戰歌的嘶吼。他將一塊肥膩的肉扔進嘴裏,含糊地對身邊的薩滿笑道:“你看那火,燒得越旺,咱們的狼騎兵就越能在灰燼裏撕咬。”他拍著案上的羊皮地圖,指節重重砸在蒼古的腹地,“等開春雪化,就讓他們嚐嚐馬蹄踏碎骨頭的滋味!”
    這兩隻盤旋在戰火上空的禿鷲,早已將蒼古看作砧板上熟透的獵物。他們的目光像鉤子,死死盯著那片燃燒的土地,隻等時機一到,便俯衝而下,撕開最肥美的血肉。
    而此時的雲逸,正站在青峰山的望星台上,手裏捏著一封剛拆封的信。信紙上的墨跡還帶著驛馬的體溫,字裏行間是青木山莊莊主親筆寫下的懇切——“西境糧道被焚,災民湧入青峰,恐生民變”。
    不遠處的飛鴿棚裏,又一隻灰羽信鴿撲棱棱落在架上,鴿腿上的銅管閃著微光。仆役剛解下銅管,山下的驛道上便傳來馬蹄聲,一名驛卒披著滿身風霜,在石階下翻身落馬,捧著一個密封的木盒高聲喊道:“雲少俠,南境急報!”
    雲逸拆開木盒,裏麵是疊得整齊的信紙,最上麵一張畫著魔月與蠻荒的密信蠟印——那是青木山莊的密探冒死截獲的。他逐頁翻看,指尖劃過那些記述著百年恩怨的字跡:
    “三十年前,魔月用‘蝕心散’毒殺蒼古鎮北侯,嫁禍蠻荒,挑起邊境混戰……”
    “十五年前,蠻荒假意與蒼古和親,卻在陪嫁隊伍裏藏了死士,夜襲皇陵……”
    “三年前,兩國密使在黑風崖會麵,約定‘先弱蒼古,後分其地’……”
    字裏行間,蒼古皇室的沒落軌跡清晰可見:先是忠臣被構陷,再是兵權被架空,最後連國庫都被兩國用“互市”的名義掏空。就像一棵被蛀蟲悄悄啃噬的大樹,表麵看似枝繁葉茂,內裏早已被蛀得千瘡百孔,隻等一陣狂風便會轟然倒塌。
    可蒼古偏偏撐了下來。雲逸望著山下連綿的青峰,想起信裏寫的“蒼古百姓捐糧助軍”“隱世宗門出山護城”,那些樸素的字句裏,藏著一股頑強的氣。這帝國就像村口那棵被雷劈過的老槐樹,半邊樹幹焦黑如炭,卻在來年春天,從裂開的樹心裏抽出了新綠,倔強地頂著風雨,活成了一個奇跡。
    雲逸將信紙按在石桌上,冷風卷起紙角,發出簌簌的聲響。他忽然想起信中最後一句——“魔月與蠻荒雖勾結,卻各懷鬼胎,皆欲獨吞蒼古”。
    是啊,那兩隻禿鷲怎會甘心平分獵物?魔月皇帝想借蒼古的沃土養他的鐵騎,蠻王想將蒼古的百姓收作奴隸。他們現在的“合作”,不過是暫時的權宜,就像兩隻餓狼同盯著一塊肉,先一起撕碎獵物,轉頭便會為了爭奪更多而互相撕咬。
    他們都以為,等收拾完對方,蒼古便會像案上的魚肉,任他們刀俎相向。卻不知那看似殘破的土地下,還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亮著,還有無數雙手在悄悄攥緊了兵刃——那是蒼古百姓骨子裏的韌勁,是雲逸這樣的人心中未滅的火。這盤棋,或許還沒到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