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天雲歸處 溫情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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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父歎道:“你娘非說‘小逸在外拚殺,咱在家得積點德’,其實我知道,她是怕你在外麵受凍。”他抬手拍了拍雲逸的肩膀,掌心的老繭蹭過雲逸的衣料,“你寄回的那些傷藥,我都收著呢。瓶底刻的‘回春堂’三個字,跟你小時候偷拿我墨錠在牆上畫的一樣歪。”
    雲逸的指尖在劍柄上輕輕摩挲,聲音低了些:“有次在斷魂崖被暗器劃傷,靠那藥才沒爛了胳膊。”他頓了頓,轉頭看向父親,“您放心,現在身邊有醫仙閣的人跟著,傷不到要害。”
    雲父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眉頭微蹙:“上個月收到密報,說西境王想拉攏你入他麾下?”見雲逸點頭,他沉聲道,“那老狐狸的餌裏藏著毒鉤,你心裏有數就好。當年你祖父就是吃了輕信人的虧……”話沒說完,卻被雲逸握住了手腕——雲逸的掌心比他粗糙,指節上還留著新添的疤痕,那是上個月與黑衣人搏殺時被刀刃劃的。
    “爹,”雲逸的聲音很穩,“我帶的人裏,有三個是祖父當年的舊部,他們教我怎麽看人心。”
    馬車裏,雲母正給司徒蘭遞過一碟蜜餞,瓷碟邊緣描著精致的纏枝紋。“你看這孩子,小時候總愛搶蘭蘭的糖葫蘆,現在倒學會護著人了。”她笑得眼角堆起細紋,鬢邊的珍珠耳墜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晃動,“上次寄回的那支玉簪,說是給蘭蘭挑的,眼光倒比他爹好多了。”
    司徒蘭接過蜜餞,指尖碰到碟沿的溫度,臉頰微紅:“雲逸哥總說我戴素色好看,其實……”她低頭看著裙擺上繡的玉蘭,那是雲逸去年生辰時送的繡線,“他上次受傷,我連夜繡了個平安符,不知他戴在身上沒有。”
    雲母握住她的手,掌心溫暖而幹燥:“傻姑娘,他貼身的荷包裏,除了你的符,還能有啥?上次他爹偷偷翻了一次,裏麵還裹著你十歲時給他畫的醜老虎呢。”
    馬車碾過一塊碎石,輕輕晃了一下,司徒蘭下意識扶住車窗,恰好看見雲逸正轉頭朝馬車這邊望來,目光撞在一起,雲逸的耳朵倏地紅了,慌忙轉回去跟雲父說話,耳根卻還泛著淺粉。司徒蘭忍不住笑出聲,雲母看著這一幕,悄悄把車窗簾往旁邊推了推,讓陽光更多地湧進來,照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開春的溪水。
    一路行來,風裏混著麥香與泥土的氣息,遠處的村落升起嫋嫋炊煙,偶爾有孩童追著馬車跑,銀鈴般的笑聲驚飛了樹梢的麻雀。雲父與雲逸的談話聲、車廂裏的輕笑、馬蹄與車輪的節奏,在午後的陽光下織成一張溫軟的網,把這些年的疏離與牽掛,都輕輕裹了進去。
    馬車軲轆碾過青石板路,發出規律的“咯噔”聲。雲母攥著司徒蘭的手,指腹摩挲著她腕間的銀鐲子,眼睛亮晶晶的,像藏著兩顆好奇的星:“蘭蘭,你跟小逸第一次見麵,是不是跟話本裏寫的一樣?英雄救美還是不打不相識啊?”
    司徒蘭的臉頰“騰”地紅透了,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像被晚霞浸過的雲錦。她絞著裙擺上的流蘇,聲音細若蚊蚋:“也、也不是……那天是宗門比武,他替我擋了一劍。”指尖無意識地碰了碰左肩——那裏至今留著道淺疤,是去年比武時被對手的暗器所傷,當時雲逸像陣風似的撲過來,用後背硬生生擋了一下,玄色勁裝當場被劃開道口子,血珠爭先恐後地湧出來。
    “擋劍?!”雲母猛地提高聲音,手一拍車壁,木框都跟著顫了顫,“這臭小子!就不能用巧勁嗎?非要硬碰硬!”她佯裝瞪圓了眼,叉著腰的樣子倒有幾分唬人,可眼裏的心疼藏不住,“等會兒見了他,看我不擰他耳朵!竟敢這麽不愛惜自己!”
    話音剛落,車外突然傳來“阿嚏”一聲,響亮得震飛了車簷下的兩隻麻雀。
    雲逸正勒著馬韁,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胸腔裏一陣發悶。他揉了揉鼻子,狐疑地回頭望向馬車,總覺得後頸發涼,像被什麽盯上了似的。剛轉過去的腦袋又猛地轉回來——馬車窗簾被掀開一角,雲母帶著嗔怒的臉探出來,眼神裏的“利箭”幾乎要射穿他;旁邊的司徒蘭慌忙把窗簾又拉上些,隻露出雙圓溜溜的眼睛,一臉無辜地眨巴著,嘴角卻偷偷抿著笑。
    雲逸心裏咯噔一下,瞬間明白了七八分,準是司徒蘭把比武擋劍的事說了。他無奈地搖搖頭,剛要催馬跟上,就見父親雲集在前麵勒住了馬,看似望著遠方的炊煙,眼角餘光卻飛快掃了眼雲母,又迅速收回,喉結動了動,最終隻是幹咳兩聲,夾緊馬腹往前挪了挪——那副“我什麽都沒看見,別找我麻煩”的模樣,活像隻受驚的鵪鶉。
    雲母何等精明,一眼就瞥見丈夫那副慫樣,狠狠剜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等會兒再跟你算賬”,雲集脖子一縮,幹脆調轉馬頭去看路邊的野花,假裝研究起一朵蒲公英的絨毛來。
    不多時,前方出現一片灰瓦飛簷,遠遠望去,天雲山莊的輪廓在夕陽裏愈發清晰。朱紅的大門足有三人高,門楣上“天雲山莊”四個金字在餘暉中閃著光,兩側的石獅子張著嘴,嘴裏的石球被摸得油光鋥亮;院牆順著山勢蜿蜒,青磚縫裏長滿了青苔,卻更顯沉穩厚重,像位沉默的老者,守著數不清的故事。
    雲母推開車門,腳剛沾地就被這氣勢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我的天爺!這門檻都快到我腰了!”她伸手摸了摸門柱上的雕花,那龍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騰雲駕霧飛走;雲集跟在後麵,平日裏對妻子唯唯諾諾的勁兒收斂了些,盯著門楣上的匾額喃喃道:“當年聽師父說過,這天雲山莊是三代人一磚一瓦砌起來的,果然名不虛傳……”
    司徒蘭扶著雲母的胳膊,仰頭望著飛翹的簷角,夕陽正從那裏滑過,把瓦片染成金紅色。她忽然轉頭看向雲逸,眼裏閃著光:“你說的沒錯,真的像座城堡呢。”
    雲逸勒住馬,看著他們驚歎的模樣,嘴角忍不住上揚。風吹起他的衣袍,與山莊的風卷在一起,帶著草木與時光的味道——這便是他想守護的地方,有他在意的人,有值得堅守的故事,往後,或許還會添上更多溫暖的片段。
    雲逸的靴底碾過天雲山莊的青石板,發出“篤篤”輕響,他目不斜視地穿過前廳,對父母交換的驚詫眼神視若不見,隻抬手對候在廊下的青衣管事揚了揚下巴:“張叔,帶各位長輩去東跨院安置,晚膳按家常菜譜備,多加道糟溜魚片,我爹愛吃。”
    管事躬身應“是”,袖擺掃過廊柱上的銅環,發出清脆一響。他引著眾人轉過雕花木屏時,特意放慢腳步,指尖輕叩屏上的“鬆鶴延年”圖——那仙鶴的眼珠竟是用黑曜石嵌的,在陰影裏泛著冷光。“東跨院的月亮門後種著薄荷,夜裏能安神,”他聲音壓得極低,“隻是廊下那幾盆鐵樹,看著尋常,其實是機關樞紐,千萬別碰葉片上的尖刺,一碰就會觸發警鈴。”
    三叔摸了摸鐵樹的葉片,指尖剛觸到尖刺,就見管事飛快按住他的手腕,掌心沁著薄汗:“三老爺仔細!這刺裏灌了迷藥,沾著皮膚就會發麻。”三叔縮回手,見那尖刺頂端果然有針尖大的小孔,頓時後背發涼——方才若再用力些,恐怕此刻已經癱在地上了。
    雲逸領著父母穿過抄手遊廊,廊外的荷塘裏,荷葉上停著幾隻翠鳥,看似悠閑地梳理羽毛,實則眼珠轉動不停。母親剛要伸手去指,就被父親按住:“別碰,那是哨衛假扮的。”他早年在軍中待過,認得鳥爪上的細鐵鏈——那是訓練過的信鴿才有的標記,隻是這些“翠鳥”的喙比尋常鳥類尖硬許多,顯然淬過毒。
    轉過月洞門,眼前豁然開朗:青瓦灰牆圍出的小院裏,老槐樹的枝丫探過牆頭,樹下石桌上擺著套紫砂茶具,壺嘴正冒著熱氣。雲逸推開竹門時,門軸發出“吱呀”聲,驚起簷下幾隻“麻雀”——撲棱棱飛起來才看清,是係著絲線的木鳥,翅膀上刻著“巡”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