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破碎的琉璃般穿透雲層，斑駁地灑在銅雀台的廢墟上。李慶陽的眼瞼顫動了幾下，終於艱難地睜開。最先恢複的是嗅覺——硝煙裹挾著青草燒焦後的苦澀，混合著某種鐵鏽般的腥甜氣息，那是大量鮮血滲入泥土後特有的氣味。他試著活動手指，指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哢"聲，仿佛每個骨節都被重新組裝過。
    "夫...君？"
    這聲呼喚像是從很遠的水底傳來。李慶陽艱難地轉動脖頸，看到三丈外的斷柱旁倚著徐婉。她右臂的衣袖已經破碎成縷，露出的肌膚上布滿了蛛網狀的青灰色紋路，像是被閃電擊中的樹皮。更令人心驚的是她的眼睛——左眼瞳孔變成了野獸般的豎條形，在晨光中泛著淡金色的光澤，與李慶陽此刻的龍瞳如出一轍。
    "你的眼睛..."李慶陽剛開口，就被自己聲音裏的異樣驚住了。聲線比平時低沉了至少一個八度，還夾雜著某種金屬質感的共鳴，仿佛有另一個更古老的存在正借著他的喉嚨發聲。他下意識摸向喉結，指尖觸到的不是熟悉的皮膚，而是一片凸起的、冰涼堅硬的鱗片。
    一陣衣物摩擦聲從廢墟另一端傳來。慕容芷踉蹌著走近，手中捧著先帝血淚所化的龍睛石。她的狀況比徐婉更糟——半邊身子呈現出詭異的半透明狀，能清晰看見皮膚下流動的青色光點，如同血管中注入了液態的螢火蟲。"真龍血脈覺醒時，方圓十丈內的生靈都會產生異變。"她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舉起龍睛石時，石中映出的不是三人倒影，而是一條盤踞的青龍虛影。
    李慶陽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他想起墜入深淵前的最後一幕：六位重臣的亡魂向他伸出蒼白的手，青龍劍化作的龍影纏繞著他的身軀，與血色石柱轟然相撞...記憶在此戛然而止，就像被人用利刃生生切斷。他環顧四周，發現原本的枯井已經坍塌成一個直徑十丈的巨坑，坑底不斷滲出粘稠的青色液體，在陽光下蒸騰起帶著鐵鏽味的霧氣。那些液體流過之處，雜草瞬間枯萎，又在幾息後異變成暗紫色的怪異植株。
    "第十星到底是什麽？"李慶陽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他試著調動體內真氣，卻發現經脈中流動的不再是往日的溫暖氣流，而是一種帶著刺痛感的灼熱能量，每次循環都會在血管壁上留下細小的青色結晶。更詭異的是，隨著呼吸，他鱗片的縫隙間會滲出細小的青色火星，落在石板上灼燒出蜂窩狀的孔洞。
    慕容芷的玉蟬眼突然開始高速轉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嗒"聲。"上古時期，天有九星。"她的聲音變得空靈縹緲，像是某種古老存在的傳聲筒，"但最初的星圖中其實有十顆主星。第十星名為"熒惑守心"，是災禍與兵燹的化身，被禹王用九鼎鎮壓在九幽之下..."她的敘述突然被一陣劇烈的地震打斷。
    地麵如波浪般起伏，裂開無數細縫，滲出暗紅色的粘稠液體，散發著腐肉般的腥臭。徐婉突然指向天空，聲音因驚駭而變調："它還在！"隻見本該隨著九星連珠結束而消散的血色星辰，依然高懸在紫微垣旁，隻是變得半透明如同幽靈，在晨曦中若隱若現。
    "它沒有完全降臨。"李慶陽不自覺地用上了篤定的語氣，仿佛在陳述一個亙古不變的真理。某種古老的記憶正在他腦海中蘇醒——關於龍族如何協助禹王鑄造九鼎，如何將災星封印在九幽之下，又如何將血脈融入人族以世代守護這個秘密。他低頭看著鱗片覆蓋的手掌，每一片鱗的根部都生著細小的倒刺，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金屬光澤。
    慕容芷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龍睛石從她指間滑落。石頭在空中詭異地懸停了三個心跳的時間，然後炸裂成無數碎片。每一塊碎片都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最終在三人麵前拚湊出一幅完整的畫麵：皇城地底深處，一個由青銅齒輪組成的巨大機關正在緩慢運轉。機關中央懸浮著拳頭大小的血色晶體，表麵布滿蛛網般的裂紋，每道裂紋中都滲出粘稠的黑色霧氣，如同活物般蠕動著。
    "這是...紫宸殿下的九幽機關！"徐婉的聲音因震驚而顫抖，"先帝在位時曾秘密修建..."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影像中出現了更駭人的景象——血色晶體旁跪著七個穿朝服的人影，他們正用匕首劃開手腕，將鮮血滴在晶體上。雖然看不清麵容，但其中一人的右手缺了兩根手指，傷口處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青玉般的骨骼。
    "陳驛卒還活著？"李慶陽眯起龍瞳，瞳孔收縮成一條細線。影像突然切換，顯示出銅雀台下的玄武井。井水已經變成令人作嘔的血紅色，水麵漂浮著七盞青銅燈，燈芯燃燒著青白色的火焰。每盞燈旁都站著一個模糊的影子，最靠近鏡頭的那個身影讓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是已經玉化的慕容雪！她的身體呈現出半透明的青玉色，胸腔內跳動的不是心髒，而是一隻栩栩如生的玉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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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之內..."慕容芷痛苦地抱住頭，指甲深深摳進頭皮，"他們要用活人血祭...完全打開九幽..."她的玉蟬眼突然爆裂，流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粘稠的青色液體。那些液體落地後竟如同有生命般蠕動，最終自動組成一行觸目驚心的文字：子時三刻，玄武睜眼。
    李慶陽突然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從胸口炸開。他撕開殘破的上衣，發現胸口皮膚上浮現出完整的北鬥九星圖案，其中開陽與搖光兩顆星格外明亮，像是嵌入了真正的星辰。更詭異的是，皮膚下的血管正逐漸變成半透明的青色，在體表形成與鱗片紋路相呼應的複雜網絡，如同某種古老的封印陣法。
    "夫君，你的身體..."徐婉的指尖在即將觸及他胸膛時停住。那些青色血管突然如蛇般暴起，形成凸起的紋路，清晰可見有東西在皮下蠕動。李慶陽卻感覺不到疼痛，隻有一種奇異的充盈感，仿佛體內的骨骼正在重組，內髒正在移位，某種沉睡已久的力量正在每一個細胞中蘇醒。
    遠處突然傳來低沉的號角聲，一共七聲，每一聲都帶著不祥的顫音。三人警覺地望向皇城方向——七道漆黑的煙柱衝天而起，在空中組成北鬥七星的形狀。這是朝廷最高級別的召集令，隻有在滅國級危機時才會使用。
    "必須去紫宸殿。"李慶陽抓起地上的半截青龍劍。劍身雖然斷裂，但那些古老的符文依然明亮如初，在陽光下流轉著液態黃金般的光澤。奇怪的是，當他握緊劍柄時，斷裂處竟伸出無數青色的光絲，如同活物般扭動著想要重連。"但在那之前..."他看向徐婉殘缺的右臂，那裏的傷口邊緣已經開始玉化，"我們需要更多武器。"
    慕容芷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那個栩栩如生的玉蟬紋身。"銅雀台下...有李肅大人留下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玄武鏡...能照見..."話未說完便昏死過去。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個玉蟬紋身竟脫離了她的皮膚，在空中化作一隻真正的微型玉蟬，振翅向玄武井方向飛去。
    李慶陽彎腰背起慕容芷，震驚地發現她的體重輕得反常，仿佛骨骼已經中空。徐婉默默撿起地上龍睛石的碎片，其中一塊碎片上映出的不是當下景象，而是未來某個血腥的片段——李慶陽全身覆蓋著猙獰的龍鱗，手持完整的青龍劍站在血海之中，身後是燃燒的皇城，天空中懸掛著一輪血色的...第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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