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奏報，由於牽涉言王沈仙佑，本應直接遞奏養心殿，而欽天監的人也的確是這麽做的。
    可是，就在次日，屬於絕密的內容不知為何，被泄漏到了朝野當中。
    因此，久未召見群臣和上朝的沈聖昀，也預感到來之不易的清靜被打破。
    魏國公周浦再次領銜，參劾言王沈仙佑六大罪！
    “一罪，擅行生殺……”
    “二罪，踐踏禮法……”
    “三罪，欺君辱臣……”
    “四罪，盤剝民脂……”
    “五罪，勾結外臣……”
    “六罪，蓄謀……造反！”
    念出這些字眼的人，名為袁鳴，原先是司禮監秉筆，而在那位敕公公死後，便成為了司禮監掌印太監。
    此閹人，早年是個道士，後來沈聖昀登基，他便淨身直入司禮監。
    而他念出的不隻是罪名，還有一些證據。
    證據上基本都是捕風捉影，但要認真推敲起來，還是有理有據。
    沈聖昀鎮定自若道：“那第五個罪名，朕就有點不太理解了，周浦說那小子勾結道脈外官，說還和道脈外官的關係很醃臢，朕想知道怎麽個醃臢法。”
    “這個……”
    袁鳴實在是不太好意思說出口，可看到沈聖昀那直勾勾的眼神，隻能硬著頭皮說道：“陛下，他們也是在避那位道脈外觀的名諱，才沒有直接說出口。”
    話說到這裏，沈聖昀就知道是誰了。
    能讓公卿大臣避諱，道脈之中，除了張嬰，別無他人。
    沈聖昀卻鬆了口氣。
    “好在張嬰是個女人，要換做男人的話，朕就得被他給氣死了。”
    袁鳴聞言，嘴角直抽抽，但也隻能繼續說：“陛下，前五罪都隻是配菜，周浦說言王殿下蓄謀造反，關鍵還是出在欽天監的那份奏疏上。畢竟奏疏上說，水德宗之中突顯縛龍之氣！”
    縛龍，從古至今對皇帝而言，真不是一個好字眼。
    幾百年前，北邊的遊牧蠻虜們每一次南下入侵，在內部都會稱為“南下縛龍”，後來諸侯割據，位於北方的諸侯們為了入主中原，也引用了這個說法。
    袁鳴此刻低著頭，但眼角餘光則是在悄然觀察著沈聖昀的神態。
    “周浦他們的意思是，想讓朕把那小子召回京師嚴懲，但朕偏偏不想這麽做。”
    “這樣吧，朕退一步。”
    “內閣大學士的位置在空著，首輔的位置在劉繼死後也在空著，讓朱卿進武英殿當個大學士，呂德炎接過首輔的位置。”
    袁鳴心底十分詫異。
    皇帝陛下，自打登基以來，從未真正對臣子退讓過一步。
    可這一次為了言王殿下，真是在退讓！
    朱卿是朱項的家族子弟，先前被擢升至上書房侍讀後，便有了文曲星下凡之名。
    呂德炎，當了二十多年的內閣次輔，一直都在六部和都察院的位置上打轉，就是難以躋身文臣之巔，而這一次和魏國公周浦合流，一下就升上去了。
    如此看來，皇帝想要的，隻是讓他們對沈仙佑閉嘴。
    這是袁鳴的揣度結果，而文武百官，都是這麽認為的，而魏國公周浦在此事後，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因為眼下的事實是，自己和皇帝之間的博弈，贏了一小場！
    夜間，沈聖昀正在煉丹，袁鳴則在一旁伺候。
    本來氛圍很安靜，沈聖昀卻突然轉過頭看向他，問道：“袁鳴，朕還有一件事情非常奇怪，欽天監觀測到了水德宗有縛龍之氣立馬上奏，這沒問題，但這份奏疏隻有咱們倆看過，朝野是怎麽知道的呢？”
    撲通！
    袁鳴直接跪了下來，連忙解釋道：“陛下，奴婢絕不敢違背聖意，魏國公周浦手眼通天，難保欽天監會不會有他的人，但奴婢真不敢與他有私下的來往！”
    “你慌什麽？”
    “奴婢是怕陛下誤會……奴婢會和那幫臣子站在一起對付您。”
    沈聖昀笑了：“好奴才，多加點木頭進去吧，爐火小了。”
    “多謝陛下誇讚！奴婢這就去搬柴！”
    袁鳴已明言中之意，在離開養心殿後，派了手下的人連夜去往燕州水德宗。
    ……
    拂曉時分，旭日初升。
    沈仙佑正在琉璃鏡前，心珠則在身後幫他梳妝，而屏風之外則跪著一名太監，述說著京師當中的情況。
    “心珠，這位公公連夜跑來辛苦的很，賞。”
    “是。”
    賞賜下人，沈仙佑可比以前要闊綽的多，出手便是一袋子金豆子。
    那太監感激叩首。
    “多謝殿下賞賜！”
    心珠收回手，淡淡道：“哪裏來的回哪去。”
    待到那太監走後，心珠卻是樂出聲來，笑道：“殿下，估計京師那幫貨色，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朱卿是您的人。”
    “還是老頭子高明，在悄然之間便奠定了勝局。”沈仙佑說。
    “不過這也是殿下提前埋下的棋子，你們父子二人此次配合的相得益彰，想來朱卿會先抹殺掉呂德炎，同時在魏公周浦脖子上也套上一根絞繩，可我覺得其中有個疑點，周浦背後又站著誰？”
    “這就得問那位欽天監監正尹崇明了。”
    沈仙佑說著，摸了摸心珠的手，輕聲道：“你等會給徐遊傳話，尹崇明交給他來辦。”
    “好，我這就去。”
    這話，如果沒傳，火勢還在慢慢的變大。
    可惜，傳了。
    徐遊不但把尹崇明帶進了牢獄，還有那位前往水德宗送信的小太監。
    “這袋子金豆子，誰賞給你的？”
    “言……言王殿下。”
    “可以啊，拿了言王殿下的賞，又想在他背後捅一刀，你的主子又是誰？”
    “是袁公公……”
    “袁鳴？”
    “對……”
    徐遊滿臉遺憾道：“讓你去見尹崇明，也是袁鳴的意思？”
    “對！”小太監再次點頭。
    “哦，也就是說，袁鳴在兩邊押寶？”
    “這這這……奴婢不敢亂說啊，奴婢隻是一個傳話的！”
    “沒事，等會你就想亂說了。”
    徐遊看了眼身側的手下：“用刑吧。”
    隨後，他來到了尹崇明所在的牢房。
    這位欽天監監正，還是很有底氣的，見到徐遊時，便直接怒聲問道：“本官官職品階不大，隻有五品，但沒有聖上旨意，你們錦衣司憑什麽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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