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旱魃這個字眼，沈仙佑原本沉穩的神態發生了一些變化。
    若是天災，怪一怪老天爺不下雨倒也罷了。
    若真如心珠所說，是旱魃在暗中作祟，麻煩可就真不小。
    老天爺，是不由人的意誌為轉移的事物。
    旱魃卻不一樣，這東西並不抽象，能被引導或者操控，也能夠做到實打實的赤地千裏。
    沈仙佑隻是沒想到。
    這玩意，真的存在。
    不過要是轉念想想，真龍都被自己養出來了，出現了一隻旱魃，又有什麽可驚訝的。
    心珠卻在此刻予以了糾正。
    “陛下，旱魃不是突然出現的，仙妃娘娘在的時候，它就已經和仙妃娘娘較量過了。”
    “隻是……當時的仙妃娘娘無法將它滅殺，與它約法三章，然後各自休戰。”
    “我也是排除了其他的旱災源頭可能，才認為是旱魃是這次的旱災之因，如今先帝不在了，仙妃娘娘也不在，當初的約法三章它很大可能不會遵守。”
    沈仙佑笑眯眯地看向心珠：“聽你這意思，就算是我，都拿不下它？”
    心珠很實誠的點了點頭，但她給出了解釋。
    “奴婢不是貶低陛下，以陛下如今的修為和殺力，世間不論何等神魔，都未必會是你的對手。”
    “可陛下，也是皇帝，是天下臣民的君父。”
    “哪有當父親的，為了好勇鬥狠，把自己的子孫置於水火之中而不顧呢？”
    旱災，死的不是幾百個幾千個人。那將會以萬甚至數十萬計數。
    在心珠的記憶裏，仙妃娘娘和武宗皇帝都有手段將其挫骨揚灰，但之所以沒有這麽做，是怕旱魃真會破罐子破摔，拉著無數百姓給他陪葬。
    沈仙佑依舊不以為意，反而笑意更甚。
    “那就得看掌管天下水運的龍君大人更勝一籌，還是旱魃的赤地千裏更勝一籌了。”
    化龍的順序，沈仙佑本來就沒打算改變。
    還是蛟龍的心珠，其實能護佑一城風調雨順就算不錯，而她還是保住了好幾個重要城池的水源，以及她對大玄各處水道的熟悉程度，幫助朝廷和地方抗旱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如果一旦化龍，真就得給那畜生挫骨揚灰了。
    心珠並不否認，但她此刻的心態，似乎非常悲觀。
    她在書案上趴著，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沈仙佑便緩緩湊近，輕聲問道：“心珠姐姐，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還是對我有什麽意見？”
    “陛下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會對你有意見，隻是我也不是聾子，知道朝堂上發生的事情，白仙子真正化龍過後，原先深受你器重的魏弼都跳了反，現在鬧得裏外皆知，他們一定不會坐等第二條真龍從化龍池中跑出來。”
    要是說這事難辦，倒也不是特別難，但一定會讓沈仙佑裏外不是人。
    別看他滿不在乎，但不在乎就得遭受天下人都在戳脊梁骨？
    重點還是不這。
    旱情在前，化龍在後，有人說後者是當今聖上和妖族之間的陰謀，天災加上人禍，必然釀成民變，外邊還有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南乾皇朝。
    心珠以前保持著侍女心態，有些不太理解武宗皇帝為何會對臣子妥協。
    現在算是明白了。
    不妥協，往死鬥，大多數的結果就是自損一千，換敵八百，而且到頭來受委屈的還是隻有沈仙佑一個人。
    心珠的意思是，為求穩定，找出旱魃，接續上仙妃娘娘訂立的約法三章。
    “陛下，這些隻是我的建議，如果陛下做出不一樣的決定，我仍然會全心全意的遵從。”
    “水利萬物而不爭，這很符合你的性子，想來當初我娘把你留給我，也是料到我的性子就這樣，有個你在身邊調和一興許能吃不少虧呢。”
    心珠臉蛋泛紅，略顯嬌羞：“陛下，咱們說正事呢，你怎麽又扯到這上邊來了，而且仙妃娘娘是告訴我，讓我好好照顧陛下，可沒讓我把陛下給……”
    想起和從小照顧到大的這崽子度過的某些夜晚，心頭的感覺倒也微妙，隻是也不知道該如何向仙妃娘娘交代。
    沈仙佑笑道：“難不成你還怕以後見到我娘，她還會怪你禍害她兒子？”
    心珠臉色更紅。
    “對……我就是擔心這個，畢竟仙妃娘娘在的時候，一直把我當做親人對待，而陛下作為她唯一的血脈，我卻守不住情念……”
    沈仙佑想了想：“好像當初那天夜裏，是我主動一些的吧？”
    “實不相瞞，陛下十四歲長成時，我就有點饞你了……”心珠越說臉色越是羞紅。
    “那麽，咱倆就算是兩情相悅，我娘那邊就不必擔心，至於其他的破事，你更不必要擔心。”
    沈仙佑神色忽然正經：“我不需要你去水利萬物，我隻要你能夠利我。江山社稷的事情在我肩上擔著，要是因為忌憚他們，而舍棄讓你化龍的機會，就對不起你對我的照顧，更對不起我娘把你留給我的這個行徑！”
    走到今日，沈仙佑算是發現了，做事隻需要滿足自己的內心，不管做到什麽程度，隻要能夠竭盡全力去做，那麽最後的結果都不會差到哪裏去。
    前怕狼，後怕虎，不也是對手們所期待自己的模樣麽？
    心珠本來擔憂的是沈仙佑會站在皇帝立場上考慮事情。
    現在看來，他分的很清楚。
    首重自身，再重天下，這要是在聖人之道中便是大錯特錯，畢竟他們有著“民貴君輕”的說法，但如果要站在皇帝自身的角度，這對的不能再對了。
    說的通俗一些，自己都保不住，還談什麽護佑天下萬民？
    尤其在拿下魏弼這件事情上，半點毛病都沒有。
    兩日過後，內閣次輔，武英殿大學士，戶部尚書朱卿參魏弼及其子九大罪，而都察院接江南四州的監察禦史稟報，在那四個州查出了魏家名下的百萬田畝，但最要命的是，魏家將不少田畝都無償“借”給了一些宗門勢力。
    所有罪證都已確鑿，在朝會上魏弼被罷免了所有官職，他現在不敢罵沈仙佑了，而是將矛頭轉向朱卿。
    “老子一手把你從底下扶上來，老子那麽多政敵都沒參我，你倒是參起我來了！”
    “你這個小人！”
    “等著吧！在我之後，你在那個暴君手上，會比老子死的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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