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靈珍以為，沈仙佑隻是說了半句話。
    等待了約莫兩三息，沒見他繼續開口，便領會了他的意圖。
    若是刨根問底，葉芝必死無疑。
    由此可見，沈仙佑對臣子，還是很有良心的。
    最初洛家大案被牽出來時，沒有幾個臣子敢上來插手，葉芝二話不說便順水推舟，而沈仙佑也順水推舟讓他入閣。
    現在入閣了，反而不聽話，那也如他的意，不讓他沾上“清洗皇太後娘家”的惡名。
    那些參奏什麽的還是其次，關鍵就在這裏。
    先前那麽踴躍，現在卻想做個兩麵虎？
    讓這種人在朝堂裏蹦躂，天曉得以後會鬧出什麽禍事。
    蕭靈珍明白沈仙佑的意圖。
    在擬旨的時候，身旁的時小月對此唏噓不已。
    “蕭大人，做皇帝，都是會像史書上那樣嗎？”
    “你什麽意思？”
    時小月連忙說：“奴婢沒有編排聖上的意思，隻是覺得……那位內閣的葉次輔在洛家大案上如此出力，不也是為了達到聖上的目的嗎，為什麽這一次沒有遵從聖上的意願就會被罷官呢，這也太草率了。”
    蕭靈珍笑道：“你還替這幫文官感到不值？”
    “確實有點……”
    “稚嫩！”
    蕭靈珍語氣忽然加重：“從葉芝入閣到現在，勉強是一個月的時間，但換做任何人都會覺得很值。”
    “一個月的時間裏，利用聖上賦予的權力鏟除政敵，將自己那些徒子徒孫都給安排了！”
    “這就是那些文人口中的不爭一時爭一世，不爭一世爭百世，到頭來不過也是罷官歸養而已，你還替他不值？”
    這丫頭隻是眼光稚嫩，稍微點撥便也明白了。
    蕭靈珍冷聲道：“如果我是聖上，我絕不會就這麽放過葉芝，拿了聖上的好處，卻幹出這種虎頭蛇尾的事！”
    時小月隨之徹底明悟。
    一個在君父綱常的思想中熏陶出來的文臣，在對清算皇太後這件事情上那麽積極，就足以說明此人不是真君子，但也算不上偽君子，而是一個真小人！
    “這道旨意，應該是聖上不想親自收拾這種小人，也是怕髒了自己的手。”
    “小月，你要記住，我們吃喝拉撒都在朝龍宮，但要出了朝龍宮，咱們就什麽都不是，所以隻需要去理解聖上即可，其餘的人，尤其是外官，十個裏邊殺九個或許有冤枉的，但隔一個殺一個，一定有漏網之魚！”
    “奴婢明白！”
    “那就叫上司禮監的太監去傳旨吧。”
    “是！”
    如今這位“蕭天相”輕鬆了不少，很多事情司禮監可以進行分擔，畢竟如今的掌印太監是玉公公。
    司禮監恢複權力過後，也讓外廷的壓力更大。
    蕭天相手下的女官時小月，和一位秉筆太監來到吏部傳旨，也就更加說明了聖上默許清算葉芝一事。
    而葉芝，還和往常一樣前往內閣值房。
    當看到韓璃祭祖返京時，波瀾不驚地打了聲招呼，屁股剛剛坐在椅子上，韓璃就走上前來。
    葉芝問道：“韓大人，有何事？”
    在他的認知裏，從各個方麵，已經可以和韓璃平起平坐了。
    官職上，他如今是吏部尚書，內閣大學士，自己是都察院左都禦史，也是內閣大學士，無非就是他還頂著一個外廷天官的頭銜。
    韓璃的神色一樣是波瀾不驚，不急不緩的吐出一個字眼。
    “上諭！”
    葉芝陡然身軀緊繃，下意識地起身跪拜。
    “著吏部罷免葉芝一切官職，令其回鄉，待查！”
    葉芝頓時如遭雷擊。
    他自己也很快意識到問題所在，就如同自家夫人說的那樣，已經把聖上給得罪了。
    可就算是得罪，難道就要被革職嗎？！
    當冷靜下來，回想著上諭內容，但也僅僅是革職而已，完全算不上狡兔死走狗烹。
    韓璃的態度此刻還算客氣。
    不過，言語中沒有半點善意可言。
    “葉大人，洛家大案鬧得朝野風聲不斷，聖上又親自下旨誅殺洛家，奪了洛氏女的皇太後尊號，但這些都和你無關了。”
    “辦案的時候，你不妨捫心自問，用的手段是否太過肮髒了？”
    “又在其中坑害了多少賢良之士？”
    葉芝立馬就明白了。
    現在要對付自己的不是皇帝，而是同僚們，還沒有辦法去罵他卸磨殺驢。
    因為一切都是自找的！
    葉芝心裏十分不甘。
    不就是沒幫你擔下殘殺母族的罵名嗎，這內閣次輔的位置都還沒坐熱，你就把我給拉下來了？
    哪怕是先帝要對付一個內閣次輔都得斟酌再三。
    你憑什麽這麽肆無忌憚！
    葉芝知道，這些想法不能說出口，從今往後必須要保持對皇帝的一切尊崇，若是在洛家大案上進行報複，不止是自己，九族的死法，不會比洛家人好上太多。
    隻要能夠熬過政敵的報複，這一個月來所打下的基礎，遲早能讓自己重返朝堂！
    當然，鋒芒必須要轉向韓璃。
    這不也是皇帝想要看見的情形麽？兩個次輔開始爭鬥，皇帝才好繼續穩固權力。
    人和人有差別，次輔和次輔一樣有差別。
    韓璃是從言王時期就跟過來的老資曆了。
    葉芝？在祥武年間是都察院的一個禦史，後來逐漸升上來了而已，算不上近臣。
    將葉芝逐出皇城過後，韓璃立即去麵見沈仙佑。
    “臣韓璃，叩見聖上。”
    沈仙佑問道：“你現在對葉芝是什麽態度？”
    “回稟聖上，葉芝此人，大奸似忠，心毒手辣，勝過蛇蠍，在臣回鄉祭祖期間，其實收到了不少官員的信件，但無一例外，都是在找臣伸冤！”
    這些事，沈仙佑都知道，現在也知道了韓璃的態度。
    既然他決心要報複回去，那麽自己的默許，就是支持。
    沈仙佑提醒道：“還有件事，別急著把葉芝弄死，徐遊和朕說，葉芝在辦洛家大案期間的一些動作，連錦衣司都沒有發覺。”
    “朕是懷疑，他和佛母教以及洛家的餘孽應該有著勾結。”
    韓璃怔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問道：“聖上，佛母教……不是早就被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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