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旨意，與大玄的先帝們都一樣，都是以“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作為起始。
    不知從何時開始，變成了言簡意賅的“大玄皇帝詔”，偶爾詔字會變成令字，是不是意味著當今聖上連老天爺都不放在眼裏了呢？
    但沒有一個官員敢出來糾正。
    原因很簡單，往深處去想，這似乎算不上是一個作為皇帝的錯誤。
    詔旨之中，對林月夜的任職，大部分臣子也隻是覺得過於突然。
    聖上怎麽會突然啟用這個女人？
    還有，詔旨的意思是說，祥武年間的蜀州地動是人為所致的災禍，這葫蘆裏又賣的是什麽藥？
    在此事上，依舊沒有臣子站出來探個明白。
    如今是祥武二年，朝堂格局變化不大，官員還是去年那些官員，對沈仙佑也有著一定了解。
    他要願意詳細說，那就不必去問。
    他要是不願意說，詢問也是無用之功，站出來和他唱反調，百害而無一利。
    因為外廷整體漸漸淪為一個執行層麵，隻有少量外廷官員介於決策層和執行層之中，真正的決策，要麽出自朝龍宮，再者便是龍佑府。
    至於內閣，已經回歸了建立的初衷，也就是皇帝的筆杆子衙門。
    文官無法反抗，畢竟武力和戰力，都在皇帝手上。
    所以，讓一個女人出任巡撫這種封疆大吏的職位，即便是從來未有過的先例，文武百官依舊齊齊誦聲道：“臣等謹遵聖上旨意！”
    朝會便是六部九卿們的照例稟報了。
    待到散去過後，楊止履行職責，將臣子們的稟奏匯總成一本文書，敬送至龍案。
    沈仙佑其實還算勤政。
    縱然有楊止幫忙，也從不在國事上馬虎，順嘴問道：“給林月夜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臣在執劍衛中派出了幾個強手充當護衛，也已經以禦前司的名義，給蜀州地方衙門發函知會了。”楊止說。
    “行，有勞恩師再和六部有關衙門議一議，把今年的減稅政令嚴格執行下去。”
    “臣謹遵聖諭。”
    不管外邊搞得多麽龐大恢宏，自家不少百姓仍然是掙紮在溫飽線上。
    對於某些人來說，苦難仍在。
    蕭靈珍懷有身孕過後，楊止代替了她成為與外廷接洽的角色，隻是楊止那無比強勢的性格，讓外廷官員們無不懷念蕭靈珍。
    起碼這位娘娘，有些時候確實會替外廷衙門考慮難處。
    楊止卻不這麽想。
    不管什麽情況，都是以皇帝的利益作為優先。
    在她眼裏，大概隻有沈仙佑吃了不要的東西，別人才能舔上一口，她也知道這樣是錯的，但就是想這麽做。
    譬如減稅一事。
    楊止在議事過程中，強力主張在江南地區給士紳加稅，比往年稅賦重了三成。
    韓璃忍不住反問道：“稅加的如此之重，到頭來還不是轉嫁在那些平頭老百姓身上？”
    楊止笑容和善。
    “沒事啊，他們受不了會去割士紳的腦袋，又不割咱們的腦袋，韓璃，你怕什麽？你難道和江南士紳還有密切往來？”
    韓璃目露厭惡，提醒道：“這是國事！不是過家家！”
    “韓璃，你替戶部算過賬嗎？”楊止不鹹不淡道。
    “楊太師，你什麽意思？”
    “要是皆按地區貧富程度而都去減免稅賦，明年戶部的褲腰帶就得緊到他們的腰子裏去了，而我們的解法隻有劫富濟貧，富地按程度加稅，窮地按程度減稅或者免稅，無論怎麽樣，不能讓聖上吃虧，這國庫是朝廷的，但它姓沈！”
    戶部的某位官員沒來由地說：“這個頭一開，恐怕日後沒人敢經商了。”
    “大玄人很多，你不經商，自然有人經商。”楊止說。
    “……”
    在這場漫長的較量當中，楊止以極端方式宣告勝利，她也知道這麽做會招致同僚記恨，但……無所謂。
    朝廷是一塊畫布，讀書讀到最後，不就是為了能在這塊畫布上自由揮毫麽？
    他們商量完事後，沈仙佑這邊也得到風聲。
    楊止前來回稟時，沈仙佑說：“要換做在祥武年間，你敢這麽做，出了皇城就得被砍成臊子。”
    “但有聖上在，誰敢對我動刀？”楊止笑意猶在。
    沈仙佑不介意把話說的很難聽：“你這和仗勢欺人沒區別了。”
    “有勢不仗，則被人欺。”
    楊止的聖人頭銜，在儒脈之內一直被人蛐蛐，正是因她一直都是如此行事，從頭到尾都不像是一個聖人，而是像一個街頭上的地痞流氓。
    偏偏，她的立功、立德、立言，還讓人沒話說。
    畢竟很多聖人，在這三個方麵，其實不如楊止。
    沈仙佑說：“我提醒你，是怕你將來有朝一日會被清算報複，我有髒手套的人選，但這個人選，不是你。”
    “聖上這是在憐惜臣嗎？”
    楊止有意無意的微微俯下身子，兩隻手撐在龍案邊緣，笑意盈盈地正視著沈仙佑。
    沈仙佑淡然道：“你這種模樣，就別談什麽君君臣臣的了，而我說的話，算是學生對老師的憐惜。”
    “還有，別在朕麵前彰顯你的身姿。”
    “要發春回自己的住處，換身有女人味的衣服再雇來，穿著官袍，我對你毫無興趣。”
    此話一出，楊止臉色僵硬，還有股無名火在胸腔中蔓延開來。
    蕭靈珍穿官袍的時候，你把她摟在懷裏不放，老娘穿官袍，你就這態度是吧？！！
    怒氣一上頭，楊止直接扭頭就走。
    但差點把心中的疑惑給忘了。
    走出去一會兒才想起來，也不覺得丟麵子，大大方方地回到沈仙佑跟前。
    沈仙佑打趣道：“實在不行，我拿身白仙姐姐的衣服過來，你和她身形是差不多的。”
    “聖上，請鄭重些，臣想請您解惑。”楊止說。
    “那說吧。”
    “既然聖上能夠直接讓沈辰陽的神魂灰飛煙滅，那既然懷疑沈平川以人靈樹的形式蟄伏著，為何不照葫蘆畫瓢？”
    沈仙佑故意訝然道：“哦！你好聰明啊，你都能想到的事，我能想不到？”
    “那結果呢？”
    “皇宮中對沈平川所記錄的的生辰八字，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