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雨正對著青銅鏡調整鬢間的琉璃簪，鏡麵映出的女子不過雙十年華，眉間一點朱砂卻與三千公裏外南京病房裏那具逆生長至四十五歲的軀體一無二致。案頭攤開的羊皮地圖上，用紅泥標出的“靈嶽山”旁畫著歪扭的齒輪與試管——那是她昨夜“穿錯”回現代時，從外孫的科學畫冊上偷描的圖案。
    “又在對著鏡子算‘逆生長’進度？”帳簾被掀開，大王子洪軍帶著一身霜氣踏入，玄色衣擺沾著漠北藍刺莓的汁液，腰間玉玨刻著的星軌圖在火光下忽明忽暗，“醫正說你今早調配的金瘡藥裏，莫名混著股‘2019年款番茄醬’的味道——你該不會又‘穿錯’回女兒家廚房了？”
    程小雨將琉璃簪往妝匣裏一丟，指尖劃過地圖上用現代幾何繪出的等高線：“上個月在市立醫院，護士發現我的病曆本上‘出生日期’欄在月光下會自動塗改。”她望著洪軍解下的蜀錦披風，領口暗紋竟是用二進製碼繡的“高壓鍋燉土豆”——那是他們初遇時的暗號，“當古代的‘禾先生’和現代的‘程小雨’越長越像，連手腕的燙疤都開始重合，你說這算不算是時空在逼我做選擇？”
    洪軍拖過胡凳坐下，掌心按在地圖中央用金粉勾勒的雙螺旋紋——那是程小雨根據現代dna結構設計的“靈嶽山秘卷”標記：“記得咱們在王都初次碰麵嗎？我問你‘微積分和勾股定理哪個更適合算水渠’，你掏出半塊碎鏡說‘得先改良高壓鍋蒸饅頭’。”他忽然笑了，眼尾細紋裏落著沙粒，“現在倒好，你在這邊統一貨幣、改良農具，把荒原變成了‘蒸汽商路’，倒在糾結要不要用年輕皮囊談戀愛。”
    銅燈芯“劈啪”炸開火星，程小雨盯著洪軍腰間的束腰——那是她用現代力學設計的輕便戰甲，暗紋繡著的竟是莫比烏斯環。三天前在現代病房，她分明看見自己的軀體穿著同款病號服，枕邊卻躺著半片與此處蜀錦同紋的殘片，邊緣還帶著漠北特有的冰裂紋：“若真在這邊生兒育女……”她頓了頓，退休教師的溫和與長公主的淩厲在語氣裏交織，“總覺得自己是個偷穿戲服的看客，連李沐陽遞來的西域玫瑰，都像道具店裏的塑料花。”
    洪軍突然爆發出大笑，驚得帳角的機械信鴿發出齒輪轉動聲：“你可是帶著化肥配方和蒸汽原理改變荒原的人，怎麽一碰到‘終身大事’就卡殼？”他抽出玉玨拋接兩下，玨麵星軌與帳外漠北的星空詭異地重合，“李小明昨天還在調試你設計的‘玻璃溫室’，說要種滿現代的‘懶人植物’——你倒好，對著二十歲的臉算起了‘中老年婚戀心理學’。”
    程小雨抄起隕石鎮紙作勢要砸，卻在觸到上麵的刻痕時愣住——那是她用現代簡筆刀刻的“∞”符號，代表無窮大，也代表兩個時空的循環。帳外傳來巡夜士兵的腳步聲，混著記憶裏女兒在病房輕哼的老歌，在她腦海裏織成錯位的交響：“我怕的是……”她忽然放軟聲音，指尖劃過地圖上用金粉標注的“靈嶽山實驗室”，“怕這邊的‘長公主傳奇’，會讓現代的阿棠失去最後能抓住的、關於‘母親’的線索。”
    洪軍的笑意漸漸淡去，指尖撫過她腕間若隱若現的燙疤——那道在現代廚房留下的痕跡，此刻正與古代軀體上的星軌刺青慢慢重疊：“還記得咱們對暗號時說的嗎？‘無論哪個時空，吃飽飯才是正經事’。”他忽然傾身，壓低聲音，“昨夜收到父王密信，要我回京主持‘時空祭’——靈嶽山的‘寶藏’，或許就是讓兩麵鏡子重合的密鑰。”
    程小雨望著他解下的束腰，發現暗紋裏藏著半行用現代熒光粉寫的小字：“光落雙鏡，影成一體”——那是她初到這個維度時，刻在從現代帶來的碎鏡背麵的話。此刻束腰落在地圖上，恰好覆蓋住靈嶽山與南京的對應坐標，就像兩個時空的指針終於對準了同一刻度。
    “若真能讓古代的琉璃工坊和現代的實驗室互通，”她忽然輕笑，指尖敲了敲隕石鎮紙，“說不定能給阿棠的公司開發出‘跨時空文創產品’。不過先說好——”她斜睨洪軍，“李沐陽若再送我‘美男機械人偶’，你得負責調試程序。”
    洪軍起身整理甲胄，月光從帳縫漏入，在他肩甲的齒輪紋上鍍了層銀邊：“放心，他現在跟著李小明研究‘太陽能戰車’，沒空搭理你。”他掀開帳簾，忽然回頭，聲音輕得像漠北的晨霧，“醫正說，你現代軀體的細胞正在‘讀取’這邊的基因序列——或許，當燙疤與刺青完全重合時，你就能真正‘觸碰到’兩麵鏡子的交界。”
    夜風卷著駝鈴遠去，程小雨摸著束腰上的莫比烏斯環暗紋，忽然聽見遠處傳來機械齒輪的轉動聲。銅鏡裏，古代長公主的倒影與現代病床上的影像漸漸重疊，分不清誰的眼中映著漠北的星，誰的眉間凝著南京的雨。腕間的刀疤突然發燙，她知道，那是兩個時空的自己在月光下輕輕碰了碰手。
    “先搞定靈嶽山的‘跨時空裝置’再說吧。”她吹熄銅燈，任星光湧進營帳，指尖劃過羊皮紙上用現代紅筆寫的“躺平計劃2.0”，“反正，無論是改良農具還是調試機械，都得先吃飽飯——明天讓夥房用高壓鍋燉點土豆牛肉，就著用現代酵母釀的葡萄酒，權當給‘雙生實驗’壯行。”
    帳外，洪軍望著東方既白的天際，指尖撫過玉玨背麵的“∞”刻痕。這個不屬於任何曆史維度的荒原上，齒輪與麥穗共生，蒸汽與星光同輝，而那個總說“要躺平”的穿越者，正用狼毫與試管在時空的鏡麵上，畫出屬於自己的第三條軌跡——既不是困在病床上的過去，也不是困在王座上的未來，而是在雙生鏡的裂隙裏，輕輕握住了兩個世界的光。
    晨霧漫過漠灘時，程小雨將蜀錦束腰係緊，鏡中映出的身影穿著改良後的騎裝，腰間牛皮箭囊裏插著現代工藝打造的激光測繪儀。她忽然對著鏡子眨眨眼，兩個時空的倒影在霧中輕輕交融，如同她腕間逐漸清晰的印記——一半是現代的燙疤，一半是古代的星軌，共同繪就了這場跨越維度的、關於“存在”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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