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八怪，小雜種，有娘生沒爹養的醜八怪……”這是他的日常，每天都會麵對的日常。
    等到三人組離開之後，悅嵐從地上爬起來，他本就不好看的臉在三人的毆打下更是不堪入目，順著巷子走，他家就在巷子的盡頭，走進門就看到還算大的院落。
    推門而入，背對著他的是一位紅衣的女人，她就坐在樹上，眺望遠方，不知道是在看遠處的山還是別的什麽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捂著臉，生怕被女人看到自己臉上的傷，他怯懦地開口道：“娘親，我回來了。”
    女人沒有回頭也沒有回應他，悅嵐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有幾分失落，他走進屋裏，背對著門坐下，從布袋中掏出冊子開始寫今天私塾老師布置的作業。
    秋風徐徐，夜色漸晚。
    作業寫完，肚子也餓得咕嚕咕嚕直叫。他回頭看向院內，原本在樹上的娘親不知道去了哪兒。但他知道廚房此時一定會有食物，他去廚房一看，果然有碗白米飯和青菜。
    他把桌上的冊子收好後才坐於桌前，就著青菜把飯吃得一幹二淨，然後自己去把碗洗幹淨放好。
    晚上又背了會兒書，悅嵐準備去洗個澡，現在正是冬天，他是沒辦法隻洗冷水澡的。不過好在，每當他從書房回到自己的房間時，總會看到一桶熱水。
    他總是會在飯點看到擺好的飯菜；想洗澡時，也會看到備好的熱水。他好像是一個人生活在這裏，但又不是。
    悅嵐好久沒見到娘親了，等到他再一次見到娘親時，她好像很驚訝，似乎在驚訝為什麽他還在這裏一樣。
    “你怎麽還活著？”她喃喃自語。
    悅嵐不明白她說這話的意思，不明所以地看著她。
    “你這些天吃的什麽？”
    悅嵐心想，娘親怎麽這般健忘，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吃的青菜，白米飯，偶爾還有燒雞。”他咂巴咂巴嘴，回味著那天吃過的燒雞。
    娘親麵色不佳地走了。生活再次回歸日常。
    悅嵐在路邊撿到了一本小人畫，他沒有朋友，娘親也不愛和他說話事實上他能見到娘親的次數屈指可數），他排解寂寞的方式除了念書之外再無其他的了。
    他還記得很小的時候，娘親會給他念故事聽。這小人畫後來成了他的最愛，每次翻閱時他都會小心翼翼，生怕毀了自己的寶物。
    這回，娘親很快出現了。
    “收拾東西。”
    這話和以前要搬家時說的一模一樣。於是悅嵐去收拾自己的衣物，其實也沒什麽，就幾件衣服和那本小人畫。
    娘親帶著他來到一處很是奢華的地方。他看著娘親說著他聽不懂的話，做著往常不會做的事。盡管他已經十歲了，但生活中的很多事情他還是不大明白。
    他有些害怕這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麵前的人看他的眼神帶著質疑，質疑什麽？
    他聽著娘親叫麵前的人“哥哥”，他們在爭吵著什麽。
    “不可能！齊家絕對不會容下一個孽種！當初你不聽勸告，非要和那餘孽成親，如今還想回來？！”
    房間裏隻有三個人，娘親，他和一個看上去威嚴十足的男人。對方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麽惡心的東西。
    “這不是我的孩子！”他聽見娘親這麽說，“我和那個人早就分開了，他背著我與其侍女有染，還、還有一個孩子！我如何能忍氣吞聲！”
    悅嵐第一次見到娘這般激動，似乎是想起他還在場，娘讓他到外麵等著。悅嵐乖乖照做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娘親和那個人出來了。娘親站在他麵前對他說道：“以後這裏就是你家了。”
    “娘呢？”
    “我要走了。”
    悅嵐點頭：“那什麽時候還能見到娘？”
    “到時候再說吧。”
    於是他目送著娘親離開，他以為她不過和往常一樣，隻要隔段時間他就會再見到她了。
    “以後我就是你爹。”那個被娘親稱作哥哥的男人對他說道，“你叫什麽名字？”
    悅嵐想到來之前娘囑咐的話：
    “如果有人問你叫什麽名字，你要說你叫劉馥，芬芳馥鬱的馥……”
    於是，悅嵐答道：“我叫劉馥，芬芳馥鬱的馥。娘說，我的名字是爹取的，爹還給了我玉佩。”他將娘親在路上給他的玉佩拿出來，上麵就刻著個“馥”字。
    那個人似乎很高興，“好！好！你把這個放在我這裏，免得弄丟了。”
    悅嵐將玉佩交給他。
    “以後你就是我們齊家人了，以後我就是你爹。”
    “爹。”後來他才知道這個人是齊家主。
    當晚他就住進了齊府，他內心其實是興奮的，過去他總是被人嘲笑自己是沒爹要的孩子，現在他有“爹”了。如果娘親也能跟他一塊兒就好了，悅嵐遺憾地想道。
    然而，齊府的生活並沒有想象中的愉快舒適。
    齊夫人不喜歡他，她厭惡他。齊夫人的孩子們覺得悅嵐——他現在是劉馥了——分走了齊家主的注意，況且他還是個“私生子”，私底下也沒少對他冷嘲熱諷。而齊家主對劉馥異常嚴苛，劉馥每天都要練武，在此之前他根本沒學過，還有繁重的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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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他極其努力，可是他的資質不佳，總是無法達到齊家主的要求，他太害怕看到齊家主失望的眼神了，他在這裏什麽也沒有，他的一切都是齊家主給的。
    每當練武練到身心疲憊時，劉馥隻能默默地躲在房間裏抽泣，他想念娘親，盡管娘不愛和他說話，可和娘親一起生活時，他是自在的、輕鬆的。娘親對他沒有過多的期望，也不會對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娘，你什麽時候才來接我？”年幼的劉馥還懷抱著希望，他以為娘的消失會和以前一樣隻是暫時的。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齊家主已不再對他抱有任何的期待，他的耐心被劉馥的愚鈍消磨光了。
    哪怕他作出十二分的努力，也依舊得不到任何成果，他漸漸消沉下去，眼見表哥齊豫越發受父親的器重。
    他嫉妒表哥的天分，羨慕表哥身受重任，等他意識到時，他的目光已無法從表哥身上移開。
    嫉妒已轉化為不可告人的愛戀深藏於心中，隻是他不僅天分差，就連長相都不比一般人。他自慚形穢，心中的自卑被催化為惡毒，他無法容許有他人輕易地奪走表哥的視線。
    在隨從的慫恿下，他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無論是父親還是表哥，都對他失望至極。
    被禁足的日子裏，從隨從口中得知表哥將去圍剿魔教，他如何能坐得住？
    他費盡心機逃出齊府，前往密林，然而他卻隻見到魔教的人，看到自己的隨從站於前頭，冷漠地看他。
    手起刀落，他的一生就這麽結束了。
    “你希望擁有重來的機會嗎？”
    他聽到有個聲音對他這麽說。
    “我能有重來的機會嗎？”
    “當然，隻要你願意付出代價。”
    “我還有什麽能夠付出的？”
    “隻要你願意付出你的靈魂，”那個聲音說道，“就會有人替你重新來過，至於能否完成你的心願，是個未知數。你願意搏一搏嗎？”
    “為什麽不是我自己重新來過？”
    “因為你沒有這個能力，哪怕你回到最初，你仍然會獲得同樣的結果，這沒有意義。”那個聲音異常冷漠地說道。
    劉馥歎了口氣，就連這天外來音也瞧不上他，但是，如果能夠重來一次，讓他人對他刮目相看，為何不就此一搏？
    哪怕不是他自己，可身體是他的，他人所看到的也會是他。
    “我願意！”他從未如此堅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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