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三刻，鹹陽城籠罩在濃稠的墨色裏。甘泉宮西側角樓的更夫剛敲響梆子，便見一道黑影從宮牆外翻躍而入，腰間懸掛的青銅劍穗上，赫然繡著嬴氏宗人的玄鳥紋章。
    嬴巽躲在禦花園假山後，掌心已滿是冷汗。他瞥向身後三十名死士，人人皆著熟鐵鱗甲，胸前暗紋正是三個月前從少府兵器庫偷運出來的改良款。"記住，直取百工署典籍庫，"他壓低聲音，喉間泛起腥甜，"隻要燒了那些冶鐵圖譜和水泥配方，陛下就再無倚仗！"
    忽有夜風吹過，竹林發出沙沙輕響。嬴巽瞳孔驟縮——不對，這風聲裏竟夾雜著齒輪轉動的輕響！未及反應，正北方向的鍾鼓樓突然爆發出轟鳴，低沉的鼓聲如悶雷滾過夜空，三長兩短的節奏正是李岩親自製定的《城防應急律》中"內賊入侵"的信號。
    "中計了！"嬴虔拔劍的手在發抖，他突然想起半月前長安市上突然流行的童謠："鍾鼓響，震天雷，玄鳥飛不過甘泉堆"。此刻再看宮牆上的燈籠，不知何時已全部換成了硫磺浸泡過的特製燈油，火焰竟泛著詭異的青藍色。
    第一批死士剛衝進永巷，便聽見頭頂傳來"嘶嘶"的破空聲。嬴巽抬頭望去，隻見無數陶罐從屋簷墜落，砸在青磚上迸發出刺目火光。那些黏在甲胄上的火油遇風便燃，慘叫聲中，他看見自己的袖口正騰起青煙——這竟是百工署新製的"霹靂火油"！
    "退到承明殿！"嬴巽嘶吼著推開通往主殿的銅門，卻見殿內燭火通明，李岩正斜倚在龍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枚弩機零件。蒙毅率領的羽林衛從兩側廊柱後轉出，手中所持的強弩赫然是三個月前才裝備的"連珠三疊弩"，機括上的熟鐵部件在火光下泛著冷光。
    "陛下...為何..."嬴巽的聲音突然哽住。他看見階下陳列著一排兵器，正是自己昨夜才分發給死士的斬馬刀，刀身上"少府監造"的刻字清晰可見。原來李岩早就知道他們私鑄兵器，甚至默許他們從庫房"盜取"改良後的熟鐵兵器——為的就是今日的反殺！
    "你以為偽造周鼎的鬧劇後，朕會疏於防備？"李岩站起身，玄色龍袍在身後揚起獵獵風聲。他抬手扣動弩機，一支淬了麻藥的弩箭破空而出，精準釘入嬴虔咽喉。"從你在太學拉攏儒生那日起，朕的密探便已盯著你的每一口呼吸。"
    殿外突然傳來更密集的鼓聲，這次是五短一長——外圍警戒完成。嬴巽望著殿門處湧入的羽林衛，突然注意到他們腰間懸掛的不是普通腰牌，而是刻著不同符號的青銅令牌。他猛然想起，昨日城中各坊突然更換的鼓樓更夫，恐怕早已換成了軍方暗樁，那些看似尋常的更鼓聲，實則是傳遞軍情的密碼。
    "知道為何讓你們用熟鐵兵器麽？"李岩緩步走下台階，靴底碾碎地上的火油殘漬。"因為朕要讓全天下都看見——即使用著朕改良的兵器，你們這些老古董也永遠贏不了新世道！"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轟然巨響。一名羽林衛疾步而入："啟稟陛下，叛軍在玄武門觸發震天雷，已死傷過半！"嬴巽渾身劇震，他終於明白為何今日宮牆守衛格外稀疏——李岩竟是故意誘敵深入，用整座甘泉宮做了牢籠！
    火光中，李岩舉起手中弩機，月光順著機括上的刻度槽流淌，那是他參照現代標尺設計的瞄準係統。"朕給過你們機會，"他的聲音冷如冰鐵，"可你們偏要往死路上走。"
    當弩箭穿透最後一名死士的咽喉時，嬴巽癱坐在地，望著李岩腰間懸掛的百工署腰牌——那枚刻著齒輪與麥穗的銅牌，此刻在血泊中反射著森冷的光。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自己曾嘲笑李岩在兵器上刻"流水線編號"是"匠人習氣"，卻不知那些看似繁瑣的數字，正是將皇權與技術捆綁的最強鎖鏈。
    "陛下難道不怕宗室反撲？"嬴巽嘶啞著開口，嘴角溢出鮮血。
    "反撲？"李岩冷笑，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拋在他麵前，"這是今早收到的密報，你的族弟嬴遷已在隴西推行新均田法，你的姑母嬴薑正在巴蜀督辦鹽鐵官營。宗室？早就不是鐵板一塊了。"
    殿外傳來雄雞報曉的啼鳴，甘泉宮的天際泛起熹微晨光。李岩轉身望向東方，手中弩機的零件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這不是他第一次用改革成果反噬舊勢力，但必定是最酣暢淋漓的一次——當保守派還在迷戀血統與舊製時，新的齒輪早已開始轉動。
    "帶下去吧，"他揮揮手，羽林衛立刻上前按住嬴巽。臨出宮門時，這名宗室子弟忽然抬頭，望著李岩背影發出絕望的嘶喊："你這般逆天改命，就不怕史書罵你是暴君？"
    李岩腳步頓住，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史書？"他輕笑一聲，"朕要寫的，是讓天下人都能吃飽飯、讀上書的新史書。至於你們這些絆腳石..."他轉身時目光如電，"不過是新製度祭壇上的幾滴血罷了。"
    當宮門在身後重重關閉時，第一縷朝陽正躍過未央宮闕。遠處傳來市井喧囂，隱約能聽見貨郎叫賣新出的熟鐵農具。李岩摸了摸腰間的弩機，忽然想起昨夜在百工署看到的景象——數十名工匠正圍在新式蒸汽機旁爭論，火星濺在他們粗布短打的補丁上，像極了這個時代正在迸發的希望。
    宗室的兵變終究隻是黎明前的最後一絲黑暗。當震天雷的硝煙散去，鹹陽城的百姓將在晨光中發現，宮牆上的青銅警鍾不知何時換成了更洪亮的鑄鐵鍾，而那些曾經神秘的更鼓聲，此刻聽起來竟像是新王朝前進的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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