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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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他隻感覺頭有些痛,眼前的視野有些模糊。
“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腦袋裏有些渾噩的想道。
但卻又不知怎麽的,他想了一段並不屬於他的記憶。
記憶當中的“人”似乎並沒有固定的視角,一切的記憶都很混沌零亂,有種他說不出來的驚悚錯愕時空顛倒的感覺。
他感覺自己龐大的身軀躺在火焰的褶皺裏。
沒有溫度的焰浪舔舐著脊背,像無數條冰冷的蛇在皮下遊走。
這片土地——如果這團凝固的焦渴能被稱為土地的話——正以龜裂的唇紋吮吸著天穹墜落的星光。
猩紅的沙粒在虛空中燃燒,卻始終保持著尖銳的棱角,每一顆都是未完成的墓碑。
在最深的地方,也就是他身體埋的最深的地方,金光湧動,數不清的的財富與金銀珠寶堆積化成粘稠的液體,流過他的軀體。
而頭頂,星空在潰爛。
那些璀璨的光斑並非星辰,是另一個宇宙透過潰膿的傷口滲出的膿液。
它們滴落時凝結成鑽石般的硬痂,在墜落途中又被無形的嘴啃噬成蜂窩狀的殘渣。
他感覺自己忽然明白了也許這具軀體的主人或許正躺在某個巨大生物的潰瘍麵上,腳下是潰敗的髒器,頭頂是潰散的靈魂。
渾噩卻又冷漠。
他似乎也並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反正這裏待著也是舒服的,待著也就待著吧。
怎麽想著,眼睛一閉又一睜,他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歲月。
在他的生命裏似乎也並不知道孤單這兩個字到底怎麽寫,而且他的眼睛很多,他每天都能看到火焰上麵的星空在變化的模樣。
火焰灼燒的土地裏又生長出了什麽奇奇怪怪的小東西。
在他有時候醒來他也嚐試與那些東西交流,但沒多大效果。
那些小生物不是立馬死亡就是變瘋一頭砸到自己的身體上。
於是他沉沒的越來越深。
火焰流淌,岩漿噴湧。
他在數不盡的金銀熔煉液體之中將自己埋的越來越深。
但有時他的眼睛還會去看一眼上方的、那個他主動選擇離開的世界。
但上麵似乎成為了一座令他都覺的有些驚訝的地域。
明明從岩漿火焰當中誕生而出,這些小東西同根同源,他們齊心協力建造出令他都能感覺到驚訝的奇跡,那是一座又一座的世界。
很奇妙,他從來沒有想過去做這些東西。
火焰是這裏的根基,岩漿是流淌的血脈。
在這片荒誕而熾烈的世界裏,渺小的生靈們用焦黑的骨骼與熔鑄的金屬,在沸騰的赤紅之上築起他們的城堡。
他們的房屋尖銳如刀,高聳如刺,一座座漆黑的尖塔向上延伸,仿佛要將自己釘入天穹。
或許他們渴望觸碰那無垠的星空,卻又畏懼它的浩瀚,於是隻能將恐懼化作建築,讓鋒利的屋頂代替他們刺向虛無。
但他們為祂建造的居所,卻截然不同。
那是一座寬闊、平整、四四方方的殿堂,沒有尖頂,沒有棱角,隻有沉默的方正與永恒的穩固。
漆黑的牆麵上流淌著金色的紋路,像是凝固的熔岩,又像是被馴服的雷霆。
祂並不討厭這座房子——盡管它和小人們的尖塔一樣,由同樣的黑石與金脈鑄成,但至少,它不會讓祂感到刺痛。
小人們時常來到這裏,在祂沉睡的邊界挖掘那些黃燦燦的東西。
祂也並不在意,因為這些東西對祂而言,不過是皮膚上剝落的碎屑,或是夢境裏滲出的殘渣。
有時候,祂會微微睜開眼,看著那些渺小的身影在岩漿的邊緣忙碌。
他們的存在讓祂感到一絲趣味,讓祂在漫長的沉睡中偶爾保持片刻的清醒。
但祂終究是太大了,太古老了。
哪怕隻是輕微的呼吸,一次無意的注視,都足以讓靠近的小人在恐懼中崩裂、融化,墜入永恒的火焰。
於是祂歎息,於是祂合眼,於是岩漿再次翻湧,將一切吞沒。
而世界,繼續在燃燒的荒誕中,懸於深淵之上。
直到某道月光剖開膿血的帷幕。
他再次蘇醒了,但這次,火焰與流淌的液體也給他帶來了一個奇跡。
他很清晰的看到了這個奇跡。
那簇白羽從焰芯裏生長出來時帶著器官剝離般的聲響。
它不是珍珠,它更像這片焦土被迫嘔出的最後一粒未被消化的骨渣。
半透明的羽管裏流淌著星淵倒灌的髓液,每根絨毛末端都懸掛著縮小到極致的星係。
當熱風掠過,那些微型宇宙便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引力波。
他伸手觸碰的瞬間,聽見大地深處傳來鎖鏈斷裂的轟鳴。
羽毛化作液態光滲入指縫,而掌紋裏開始長出新的星空。
那簇白羽在燃燒的荒蕪中蜷縮著,像一團未融的雪,又像一顆拒絕凝固的淚珠。
祂注視著它——這抹異樣的潔白在猩紅與暗金的世界裏顯得如此格格不入,仿佛一段被強行嵌入的錯誤音節,一個本不該存在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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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它蘇醒了。
淡白色的肌膚下流動著珍珠般的光澤,像是將星光蒸餾後凝成的胚胎。
祂從未見過這樣的生靈——不是從岩漿裏淬煉出的黑曜子民,不是由焦土捏就的赤紅造物,而是某種更柔軟、更脆弱的存在。
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在灼熱的空氣中蒸騰出細小的水霧,仿佛這片土地正在被它一點點地拒絕。
它生長得很慢,卻又快得驚人。
慢的是它的形體,遲遲未能擺脫幼嫩的輪廓;
快的是它的靈智,不過幾個晝夜便能與祂低語。
它說,它是從底下來的——從那些被火焰舔舐卻始終未被吞噬的縫隙裏,從世界最底層的幽暗褶皺中。
於是它自稱"小地",一個樸素到近乎可笑的名字,卻讓祂在漫長的孤寂裏第一次感到了命名的重量。
小地的話不多,但每一句都帶著遙遠的寒意。
它講述那個祂從未抵達的"下方"——那裏沒有沸騰的岩漿,沒有刺骨的星空,隻有無邊的寂靜與緩慢流動的陰影。
以及彌散在森林裏中似乎永遠不會被風吹散的幾近黏稠的霧氣與一具被黑色的瑣鏈牢牢鎖住的棺槨。
還有棺槨上久坐的一個生靈。
那個生靈似乎也無知無覺,隻是安靜的坐著,有時從棺槨上跳下來,把它從土壤裏撈出來後就同它在這座漆黑色的、走不出去森林與霧氣中亂轉。
祂沉默地聽著,不知該如何回應。
祂的夢境裏隻有燃燒與墜落,而小地的記憶卻是彌漫的霧氣與漆黑棺槨上的生靈。
有時,祂會凝視小地半透明的指尖,看那下麵蜿蜒的淡藍色脈絡。
那裏麵流淌的不是火焰,而是某種更接近水的物質。
這讓祂感到一種奇異的刺痛——仿佛自己統治的疆域裏,悄然滋生了一片無法馴服的雪原。
直到有一天,小地醒來後突然望向祂。
“咦?我突然想起來你叫什麽呀?好像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
小地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好奇和疑惑。
祂聽到這個問題後,突然間愣住了,仿佛被這個簡單的問題難住了一般。
祂努力地想要從記憶中搜索出關於自己名字的信息,但卻發現腦海中一片空白。
“我也不知道。”
經過一番“艱難”的思考,祂最終還是決定如實回答。
畢竟,從來沒有人問過祂這樣的問題,祂自己也從未想過要去思考這個問題。
“那你想要嗎?大個?我不能一直這麽叫你呀,這樣感覺很不好。”
小地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關切,它的葉子柔軟地轉向了祂,似乎在期待著祂的回答。
“那你取。”
祂的語氣很平淡,似乎對這個問題並不是很在意。
然而實際上,連祂自己都說不明白,在祂內心深處,此時此刻有一種微妙的情緒在湧動。
“我嗎?”小地似乎有些驚訝,它看著祂,思考的葉子都停止了晃動。
也就在這時,祂身體上所有可以視物的“眼睛”都擠成了一團,全神貫注地凝視著麵前這個正在思考著該給祂取個什麽樣的名字的小生靈。
祂看著小地如此認真的樣子,心中不禁生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那是一種隱晦的高興,一種被人關注、被人重視的喜悅。
然而,祂此時還沒有意識到,這種感覺其實是因為祂喜歡小地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不願意讓小地的注意力被外界的生靈所分散。
尤其是小地經常提到的那個坐在棺槨上的奇怪生靈,這個生靈的形象在祂的腦海中異常清晰。
每當小地說起這個生靈時,祂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早年的經曆。
那時的祂,似乎也像那個奇怪的生靈一樣,沒有明確的自我意識,隻是渾渾噩噩地度過每一天。
然而,與那個生靈不同的是,祂的身邊並沒有像小地這樣特別的存在。
祂不禁疑惑,為什麽那個奇怪的生靈旁邊會有小地相伴,而小地卻直到現在才來到自己的身邊呢?
這個問題困擾著祂,讓祂不斷陷入了沉思。
祂曾在內心深處陰暗地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性,但最終都沒有勇氣去詢問小地。
因為祂知道,隻有當小地完全信任祂的時候,或許才會主動告訴他這個秘密。
祂的生命漫長無盡,時間對於祂來說並非稀缺之物。
同樣,小地的生命也同樣漫長,所以祂並不急於知道答案。
祂擁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去等待,等待小地願意與祂分享這個秘密的那一天。
於是,從這一天開始。
祂開始學會在漫長的蘇醒裏期待些什麽。
但又在模糊的記憶中,祂又想起當小地蜷縮在祂的指縫間——那團珍珠色的生靈如今已能自如地舒展形體,像一片會呼吸的月光——祂便會從岩漿深處抽離出人形的分身。
這些由黑曜石與液態黃金構成的化身,總在行走時落下細碎的火星,而小地就坐在祂的肩頭,用帶著霧氣的指尖接住那些轉瞬即逝的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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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穿過尖塔林立的熔岩之城。
小地望著那些倒懸的建築,墨綠色的瞳孔裏泛起漣漪。
"它們像要刺穿什麽似的,"
它說,聲音裏帶著林間晨露的重量。
祂沒有告訴小地,這些尖塔正是小人們恐懼的具象——對蒼穹,對虛無,對祂偶爾投下的一瞥。
在集市上,小地嚐了火焰的子民的食物:熔鑄成花瓣狀的金屬薄片,凝固的岩漿糖塊,還有用硫磺蒸汽熏製的蟲蛹。
祂看著小地蒼白的臉頰被熱氣蒸出淡粉,看著它因辛辣皺起鼻尖的模樣——像極了一片被風吹皺的月光。
後來他們找到賣蜜釀的鋪子,小地捧著琉璃盞,突然說:"這讓我想起樹汁的味道。"
祂的胸腔深處傳來某種陌生的震顫,那是祂第一次嫉妒自己從未見過的森林。
小地化形的那日,整片焦土都泛著潮濕的輝光。
霧靄從它的發梢流淌而下,墨綠的長發如同夜色中的藤蔓,皮膚白得能看見下麵淡青色的脈絡。
最令祂怔忡的是那雙眼睛——當小地望向祂時,瞳孔裏浮動的不是倒映的火光,而是一片祂永遠無法踏入的、濕潤的幽暗。
有那麽一瞬間,祂想用岩漿為小地鑄造一副永不腐朽的軀殼,又想將它揉碎在掌心,看看那些霧氣會不會凝結成祂能理解的形態。
但小地隻是踮起腳,將一枚珍珠色的葉片放在祂分身的掌心。
葉片在接觸的瞬間開始結晶,最終化作半透明的琥珀,裏麵封著一片小小的、活著的霧氣。
"這樣你睡著的時候,"小地的聲音輕得像林間漏下的光斑,"也能看見我的故鄉了。"
祂的無數個分身同時凝固。
在漫長的紀元裏,這是第一次有存在為祂的沉睡感到寂寞。
岩漿深處傳來雷鳴般的心跳,而小地隻是微笑著,用帶著涼意的指尖觸碰祂灼燒的臉頰——就像觸碰一片終將融化的雪。
“我叫你小樓吧好嗎?”
一道清靈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打破了隻有火焰燃燒的沉默。
“我聽那些人稱呼他們住的地方叫做樓,那些樓那麽高大,但是你也很大呀,我給你取這個名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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