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舊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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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菘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一點點從身體裏抽離。
    不知何時起,她站在人行道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牆麵,試圖抓住某種現實感,但磚石的觸感卻如同隔著一層毛玻璃般模糊不清。
    可她明明不應該在這裏啊…
    她還在找她的同伴們啊…
    不對!她們為什麽要來這裏?
    好像、好像……對!是有任務!有任務,那她現在在哪兒啊?
    黃昏的光線被某種不可名狀的力量扭曲了,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橘紅色。
    街道對麵的霓虹燈招牌明明滅滅,閃爍的頻率與南菘紊亂的心跳完全不合拍。
    她抬頭望向天空,那裏本該有稀疏的星光開始顯現,卻隻看到一片混沌的灰白色,如同被攪渾的水墨。
    她少見的有些煩悶,用力抓了抓頭發。
    這個地方似乎很幹燥,哪怕沒有太陽的存在依舊燥烈的發瘋。
    努力動了動腦子,她還是決定往前走。
    在她的麵前,呈現出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場景。
    麵前的這座城市像一把鏽蝕的匕首,插在黃昏與黎明的交界處。
    輪廓鋒利得能割破天空,那些高聳的尖頂建築如同某種巨獸的獠牙,刺向鉛灰色的雲層。
    玻璃幕牆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光澤,現在隻剩下無數道龜裂的紋路,像是被時間這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後留下的指痕。
    她一個人走在這座城市裏。
    街道兩旁的建築物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美感——混凝土表麵爬滿了暗紅色的鏽跡,如同幹涸的血跡;裝飾用的金屬構件扭曲變形,卻意外地形成某種極具張力的現代藝術造型。
    最高處那些尖銳的塔樓頂端,永遠飄蕩著幾縷青煙,不知是仍在運轉的工業廢氣,還是這座鋼鐵叢林自發呼出的歎息。
    最詭異的是那些火焰。
    它們並非尋常的橘紅色,而是一種帶著金屬質感的蒼藍色,在建築物的縫隙間、在廢棄車輛的底盤下、甚至在人行道的裂縫中詭異地跳動著。
    這些火焰似乎遵循著某種未知的物理法則,時而如液體般流動,時而如固體般凝固,偶爾還會逆著重力向上攀升,在空氣中留下焦灼的痕跡。
    很驚奇,南菘發現時間似乎還在流動,天空在變化。
    暮色降臨後,整座城市便籠罩在一層病態的光暈中。
    霓虹燈管大多已經破碎,僅存的幾處光源投射出扭曲的陰影,將街道切割成支離破碎的幾何圖形。
    那些蒼藍的火焰此時顯得更加活躍,它們聚集在建築物的尖角處,如同某種神秘的儀式燭火,又像是無數雙窺視人間的眼睛。
    而且,她還感受到了雨。
    雨並不大,很小,但在這充滿硫磺與火焰的地方彌足珍貴。
    雨水落下時,並不會熄滅這些火焰,反而讓它們燃燒得更加旺盛。
    水滴在接觸火焰表麵的瞬間就被蒸發,發出細微的嘶嘶聲,像是這座城市在低聲訴說它的痛楚。
    雨中的建築物輪廓變得模糊,但那些尖銳的棱角反而更加突出,仿佛要刺穿雨幕,刺破這個困住它們的維度。
    南菘感覺有些想不明白,像這樣的地方為什麽會有雨的存在?
    偶爾會有風吹過,帶來遠處機械運轉的轟鳴聲,以及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氣息——不是單純的腐爛,而是某種更為複雜的頹敗,像是極致繁華後必然的衰亡,又像是故意維持的破敗美學。
    風掠過建築物之間的狹窄縫隙時,會發出尖銳的嘯叫,宛如這座鋼鐵巨獸垂死的哀鳴。
    她有些不明白,明明她是不知所以的來到了這個地方,那為什麽她在這陣雨中感受到了白諦的氣息?
    明明她的精神圖景才跟水相關,那白諦存在的氣息又為什麽莫名其妙的出現?
    她想不通,隻能繼續走。
    不知疲倦,不知勞累。
    廢墟般的繁華中,時間似乎失去了意義。
    過去與未來在此交匯,形成一種永恒的現在——既是終結,也是開始;既是死亡,也是重生。
    那些流動的火焰或許正是這座城市的生命象征,以毀滅的姿態永恒地存在著。
    "這是...第幾天了?"
    南菘喃喃自語,聲音在喉嚨裏幹澀地滾動。
    她試圖回憶上一次清醒的時刻,卻發現記憶像被撕碎的紙片,無論如何拚湊都無法形成完整的畫麵。
    時間在這裏似乎失去了意義,那座最高建築上的秒針、分針、時針全都扭曲纏繞在一起,變成一團亂麻。
    一陣極強的熱浪卷過街道,南菘下意識地抬頭想護住臉。
    風裏夾雜著某種腐朽的氣息,像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吹來的。
    街道兩旁的建築物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剝落,牆皮一片片脫落,露出裏麵鏽蝕的鋼筋。
    遠處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如同末日的喪鍾。
    "這裏的世界終於要結束了嗎?"這個念頭在南菘腦海中一閃而過,卻沒有引起她應有的恐慌。
    相反,她感到一種奇怪的平靜,仿佛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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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霧彌漫開來了。
    就在此時,濃霧中浮現出一個身影。
    那是個女人,高挑得令人驚歎,至少有1米75以上。她走路的姿態優雅而從容,每一步都像是精心計算過的舞蹈動作。
    鴉青色的長發在背後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發梢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擺動,仿佛有生命一般。
    南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那發絲間閃爍著奇異的光澤,不像是反射的光線,倒像是從內部透出的微光。
    女人的服飾極具異域風情,黑色的長袍上用金線繡著繁複的圖案,在昏暗中若隱若現。
    那些圖案似乎會隨著觀察角度的變化而改變形態,時而如藤蔓纏繞,時而如火焰升騰。
    她頭上戴著黑金色的發飾,造型奇特,像是某種古老文明的圖騰,在霧氣中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但最引她注意的,是她身旁那個奇特的推車。
    推車很高,幾乎到女人的腰部,由一頭南菘從未見過的生物拉著。
    那生物有著牛一般壯實的軀體,卻長著馬一樣優雅的脖頸和頭顱,眼睛大而明亮,在霧中泛著翡翠般的光澤。
    它的皮毛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銀灰色,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有星辰在其中流轉。
    推車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形狀各異,材質也各不相同。
    有的晶瑩剔透如水晶,有的粗糙古樸如陶土,還有的閃爍著金屬光澤。
    每個容器中都盛放著不同顏色的液體或粉末,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然鮮豔奪目。
    更令人驚奇的是,這些瓶罐表麵竟然生長著鮮花——鮮紅的玫林笙、潔白的梔南花、紫色的蘭菌草,還有一些南菘從未見過的奇異花卉,它們並非插在花瓶中,而是直接從瓶身生長出來,根係纏繞在容器表麵,花朵卻開得嬌豔欲滴。
    推車南菘並不陌生,因為她的母親也有這樣的一輛推車曾經帶著年幼的她走南闖北,與她共同用腳步丈量整個世界。
    但現在在她的眼裏,這個莫名出現的女人就這樣推著車,獨自穿行在末日般的大霧中,與周圍崩壞的環境形成鮮明對比。
    她的存在仿佛一道屏障,將腐朽與衰敗隔絕在外。
    南菘看得入迷,一時間忘記了呼吸。
    "她是誰?從哪來?要去哪裏?"
    這些問題在南菘腦海中盤旋。她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卻不小心踢到了一塊鬆動的路磚。
    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女人也突然停下了腳步。
    南菘的心跳驟然加速,血液在耳膜中轟鳴。
    她本能地想要躲藏,卻發現雙腿如同生了根一般無法移動。
    女人緩緩轉過頭來。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
    南菘看到了一張無法用語言精確描述的臉——既年輕又古老,既熟悉又陌生。
    女人的皮膚如瓷器般光滑,卻透出一種曆經滄桑的質感。
    眼睛是最引人注目的部分,虹膜呈現出一種奇異的白紫色,瞳孔卻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如同包含了整個星係的漩渦。
    當那雙眼睛鎖定南菘時,她感到一股電流從脊椎直竄上後腦。
    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更為複雜的感受——仿佛有無數記憶的碎片突然湧入她的意識,卻又在轉瞬間消失無蹤,隻留下淡淡的惆悵和莫名的熟悉感。
    女人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
    但就在這時,整個世界突然劇烈地震顫起來。
    地麵如同波浪般起伏,建築物開始扭曲變形,玻璃窗像融化的糖果一樣彎曲下垂。
    霧氣翻湧著,形成一個個漩渦,其中隱約可見其他世界的片段——無邊的沙漠、茂密的雨林、高聳入雲的尖塔,全都一閃而過。
    南菘隻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視線開始模糊。
    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她看到女人對她伸出了手,指尖泛著淡淡的金光。同時,一句低語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
    "時候未到,迷途者..."
    然後,黑暗吞噬了一切。
    當南菘再次恢複意識時,發現自己再次跪坐在那座古怪城市冰冷的地麵上,雙手深深插入頭發中。
    街道恢複了平靜,霧氣也消散了大半,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但當她顫抖著站起身時,卻在腳邊發現了一朵從未見過的花——花瓣呈現出夢幻的白紫色,花心卻閃爍著微弱的金光,就像那個女人眼睛的顏色。
    南菘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朵花,花瓣觸感冰涼而堅韌,如同最上等的絲綢。
    當她將花湊近鼻尖時,聞到一股奇異的香氣,既像雨後森林的清新,又像古老典籍的墨香,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金屬氣息。
    "這不是夢..."
    南菘喃喃自語,將花緊緊攥在手心。
    她環顧四周,試圖尋找那個神秘女子留下的其他痕跡,卻隻看到尋常的街道和匆匆走過的行人,他們神色如常,似乎對剛才發生的異變毫無察覺。
    南菘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剛剛經曆了一場普通人無法感知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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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女人,那個推車,那些奇異的瓶罐和花朵——它們都屬於另一個維度,另一個世界,或者更準確地說,屬於世界之間的縫隙。
    “我們之間一定有什麽關係……”南菘心裏念著。
    但她手中的花忽然散開了——不,那不是花,而是某種更為奇異的東西。
    那些柔軟如絲綢的"花瓣"在觸碰到她指尖的刹那,如同活物般舒展開來,露出其下細密的脈絡,竟是無數片半透明的銀色葉片,邊緣泛著幽藍的磷光,像是被月光浸透的刀刃。
    它們在她掌心懸浮了一瞬,隨後驟然飛散,如同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在空氣中劃出無數道銀色的軌跡。
    南菘的視線追隨著它們,卻在某一刻猛然僵住——
    葉影紛飛間,她看到了記憶深處的畫麵。
    南白茶鬆鎮,那座被鬆林與霧氣環繞的古老小鎮。她曾在鎮上的石階盡頭,遇見過的一位老者。
    她還記得在最後神殿坍塌之後他站在一片廢墟中,對她說:"有些東西,不是消失了,隻是在等待。
    我一直在等。"
    然後便消失離開了,像突然落下的星星。
    而現在,她再次看到了他——可眼前的景象卻讓她血液凝固。
    老者依舊站在那裏,可他的裝束已截然不同。
    暗金色的長袍上繡滿繁複的咒文,衣擺垂落處,無數細小的血色符文如活物般蠕動。
    他站在一座漆黑的祭壇之上,四周環繞著身披猩紅鎧甲的戰士——如果那還能稱之為"戰士"的話。
    他們的盔甲縫隙間延伸出無數漆黑的觸須,如同某種深海生物的肢體,緩緩蠕動,時而蜷縮,時而伸展,仿佛在呼吸。
    而老者的手中,正高舉著一株植物——正是她剛剛觸碰過的那一株。
    南菘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一種本能的恐懼攥住了她的喉嚨。
    她不明白自己在害怕什麽,可她的身體卻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後退,顫抖,甚至想要轉身逃離。
    "為什麽……"
    她喃喃低語,可聲音還未落下,老者手中的植物驟然崩解,化作一道刺目的白光。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隨後——
    傾盆大雨轟然而下。
    不是普通的雨水,而是某種帶著金屬腥氣的暗銀色液體,如同融化的水銀,沉重而冰冷。
    它們砸在這座鋼鐵與火焰鑄就的城市上,發出刺耳的嘶鳴。
    火焰被澆滅,卻又在下一秒重新燃起,隻是這一次,它們不再是蒼藍色,而是某種近乎漆黑的暗紅,如同幹涸的血跡被重新點燃。
    雨水衝刷過街道,南菘看到那些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在雨水中溶解,化作粘稠的液體,順著地麵的溝壑流淌,最終匯入城市中央的某處深淵。
    而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溶解的金屬中,隱約浮現出無數張扭曲的人臉,它們無聲地尖叫著,隨後被徹底吞噬。
    "這到底是什麽……"她顫抖著低語,可無人回應。
    隻有雨,無盡的大雨。
    以及那株早已消散的植物,在她掌心留下的最後一絲冰涼觸感,仿佛在提醒她——
    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而在她眼前一一一城市,在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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