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舊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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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像銀針般刺入龜裂的大地,南菘站在城市廢墟中央,不知何時她身體上穿上的黑色長袍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
    她低頭看著自己蒼白的手指,那上麵纏繞著某種類似血管的暗金色絲線,正隨著她的呼吸明滅閃爍。
    "外來者,你見到它了嗎?"
    一道古怪渾厚聲音響起時,南菘感到顱骨在共振。
    這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聲波,而是直接在她腦髓深處震顫的低鳴。
    她抬頭望向天際,看到雨幕中懸浮著無數玻璃碎片般的空間裂痕,每個裂痕裏都倒映著不同的毀滅景象。
    她有些迷茫的聽著,不知道她該做出什麽反應。
    "我..."
    聲帶像是被鐵鏽粘合,發出的音節立刻被雨水溶解。
    她也不知為何,明明隻是一句問話,可她卻從中聽到了滔天怒火,卻又隱忍到極致,似乎是擁有一念之間便可翻天覆地的本領卻極盡壓製。
    推車上的黑布突然無風自動,露出下麵堆積的透明容器——那裏麵漂浮著各種顏色的光團,像被囚禁的螢火蟲般撞擊著器壁。
    世界在她眼前開始折疊。
    摩天大樓如同被孩童推倒的積木,卻在倒塌過程中化作漫天飛舞的蝴蝶。
    南菘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探入她的咽喉,不是從外部,而是從食道內部向外摸索。
    在窒息前的刹那,她聽見布料撕裂的聲音。
    溫暖突然包裹全身。
    南菘發現自己躺在雲絮構成的海洋裏,這些雲朵有著絲綢的質感,卻散發著檀香的氣息。
    她的黑袍變成了綴滿星光的紗衣,推車則化作一棵半透明的水晶樹,枝條上懸掛著那些容器。
    "阿裏莎,我有一個交易。"
    聲音清亮得像是冰川融水。南菘轉頭看見雲層中浮現的少年——不,那不能稱之為少年,更像是用月光和霧氣捏成的人形。
    它的輪廓在不斷蒸發重組,唯有左眼下方一顆朱砂痣始終清晰。
    南菘感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製地上揚,喉嚨裏滾出不屬於自己的笑聲:
    "親愛的地霖,三十二個雨季不見,你眉心的裂痕又加深了。"
    她的手指自動抬起,在空中劃出暗紅色的軌跡,
    "這次想要典當什麽?你那能看穿時間脈絡的眼睛?還是可以聆聽萬物低語的雙耳?"
    月光人形劇烈顫抖起來,組成身體的霧氣不斷崩散又凝聚。
    "你知道我為什麽來。"
    它的聲音突然帶上金屬摩擦的嘶啞,
    "我要交易與生俱來的"甘霖"天賦。自從在翡翠峽穀覺醒天賦能力,我就再未有過安寧。"
    水晶樹的枝條突然瘋狂生長,將幾個容器推到南菘麵前。
    透過器壁,她看到裏麵浮現出記憶片段:
    沙漠中逃亡的月光背後炸開血花,黑森林裏狼群撕咬著散發微光的軀體,懸崖城市上空盤旋著金屬巨鳥...
    "看啊,多美味的絕望。"
    南菘聽見自己發出陶醉的歎息,手指撫過容器表麵,
    "但你知道規矩,阿裏莎隻交易後天獲得的東西。那些與靈魂烙在一起的天賦..."
    她的指甲突然暴長,刺入其中一個容器,
    "就像試圖把彩虹從雨水中剝離。"
    它的身體突然凝固成實體,南菘這才看清她破舊鬥篷下遍布的可怖傷口——那些傷痕在自行開合,像無數張小嘴在無聲尖叫。
    "我自願剝離靈魂烙印!"
    地霖抓住自己胸前懸掛的青銅羅盤,
    "用這個做媒介不行嗎?這是黑森林的守林人給我的..."
    "鎮魂鬼屍的羅盤?"
    南菘感到自己的瞳孔驟然收縮成豎線,
    "難怪你能活到現在。
    原來他把你早當成了值得托付生命的家人。
    但親愛的,你還沒明白嗎?"
    雲層突然被染成血紅色。
    但那道靈動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想交易我與生俱來的能力,我真的受夠了這種顛沛流離的生活。
    我去過的地方太多了,峽穀、沙漠、崖城……每一個地方都讓我感到疲憊不堪。”
    地霖的聲音充滿了無奈和哀傷,仿佛它已經經曆了無數的苦難。
    它繼續說道:
    “而且,我在每個地方都無法停留太久。
    我為數不多交到的朋友,也因為我的緣故,不得不離開那座黑森林。
    如今,我已經不知道他身在何處了。”
    地霖的聲音漸漸哽咽起來,那瞬間他似乎想起了與朋友分別的那一刻,心中充滿了痛苦和不舍。
    “而我,隻能苟延殘喘地活下來,繼續在這世間漂泊。
    我知道,這次我恐怕是活不下來了。所以,請你……請你……”
    地霖的話語突然中斷,它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無法再說出一個字。
    南菘靜靜地聽著地霖的訴說,她的聲音依然懶洋洋的,但其中卻透露出一絲冷漠。
    “上天賦予了你如此強大的本領,卻偏偏忘記給你足夠強大的防禦能力來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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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的天賦如此強悍,我實在是無法與你進行交易。”
    南菘的回答毫不留情,似乎對地霖的遭遇並沒有太多的同情。
    然而,地霖並沒有放棄,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決絕:
    “但我是……是自願的,我願意與你交易。”
    這一次,地霖的聲音異常堅定,沒有絲毫的猶豫。
    南菘沉默了片刻,然後輕笑一聲:
    “若你所言為真……”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墜落的鴉羽,卻又沉得仿佛壓著萬古的歎息。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水晶樹的枝椏,那些被封存的記憶光團在她的觸碰下微微震顫,像是畏懼,又像是哀求。
    “那麽,我又該以何自保?”
    她緩緩抬眸,眼底倒映著虛幻的月光與霧氣。
    “你的天賦,的確令人心動——窺見命運之河的漣漪,聆聽萬物湮滅前的低語……多麽令人嫉妒的權能啊。”
    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悲涼的弧度,她的指尖劃過自己鎖骨間那簇幽藍的火焰,火焰猛地躥高,映照出她眼底一閃而逝的貪婪與恐懼。
    “可逆天而行,終究要付出代價。”
    雲層在她話音落下的刹那翻湧如怒濤,遠處傳來某種龐然巨物蘇醒般的低鳴。
    她猛地攥緊掌心,火焰被硬生生掐滅,隻餘一縷青煙繚繞。
    “連‘祂’都護不住你……”
    她低低地笑了,笑聲裏摻雜著某種近乎絕望的譏誚。
    “那位來自世界盡頭的古老存在,坐擁無盡疆域與永恒生命的霸主,甚至不惜撕裂自己的神格為你重塑天賦……可結果呢?”
    她突然逼近那朦朧的霧氣,近乎殘忍地戳穿那個兩人都心知肚明的真相——
    “你活下來了,可這份生機,卻成了新的詛咒。”
    水晶樹上的容器一個接一個地炸裂,記憶的碎片如鋒利的刀片四散飛濺。
    月光的虛影在碎片中扭曲。
    “祂在找你。”
    她退後一步,聲音輕得近乎溫柔,卻讓整個雲層幻境開始崩塌。
    “或許這一次……你終於找到了一個願意為你赴死的朋友。”
    地霖沉默了。
    寂靜在雲層間蔓延,仿佛連時間都凝固了一瞬。
    它的身影——那由月光與霧氣拚湊而成的殘破形體——微微搖曳著,像是風中的殘燭,隨時會熄滅。
    “祂找不到我了。”
    它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近乎釋然的平靜。
    “也就是阿樓……找不到我了。”
    南菘看見它的輪廓邊緣開始緩慢潰散,像沙粒般簌簌剝落,化作細碎的光點,飄向虛無。
    “我的實體已散,靈魂不會存在太久。”
    它頓了頓,霧氣凝聚的指尖輕輕抬起,似乎想要觸碰什麽,卻又在半途無力垂落。
    “我不會拖累阿樓的。”
    “或許,找到你交易,是個錯誤的決定。”
    地霖的聲音忽然染上一絲極淡的笑意,那笑意裏沒有後悔,隻有某種近乎溫柔的篤定。
    “但我不後悔。”
    它的身形微微前傾,仿佛在凝視南菘——或者說,凝視著占據阿裏莎身體的南菘。
    “因為在我心裏……你也算我的朋友。”
    “我的朋友,我們還會再見的。”
    南菘感到胸腔裏猛地一窒,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手攥緊。
    “而且,在我這種情況下,你竟然還來找我……想救我。”
    地霖的聲音低了下去,像是自言自語。
    “你甚至……不顧忌找不到我後的一切。”
    月光與霧氣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南菘看見地霖——那團即將消散的虛影——緩緩轉向自己。
    然後,她感覺到自己的瞳孔驟然收縮。
    “自作多情。”
    她的喉嚨裏滾出一聲古怪的冷笑,聲線冰冷得近乎陌生。
    可南菘卻敏銳地察覺到,這具身體——阿裏莎的身體——正在不受控製地顫抖。
    “總之……還是謝謝你。”
    地霖的聲音輕得像是歎息。
    “讓我有這個機會。”
    霧氣翻湧,它的輪廓愈發模糊。
    “阿樓不會傷害你的。”
    她頓了頓,最後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我也不會拖累你的。”
    “或許,這個結局對我來說……也算不錯。”
    話音未落,南菘感覺阿裏莎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半跪下來,指節死死抵住雲層,指縫間驟然迸發出熟悉的水流——那是地霖的力量,是曾經屬於它的天賦。
    月光與霧氣劇烈翻湧,南菘看見阿裏莎猛地攥緊拳頭,一顆璀璨的星辰從她掌心掙脫,如箭矢般射入那片即將消散的霧靄之中。
    “我從不接受……無緣無故給予我的東西。”
    阿裏莎的聲音依舊冷漠,可南菘卻清晰地聽見了那一絲幾不可察的哽咽。
    下一秒,她感覺到身上所有的裝飾品——那些鑲嵌著寶石的臂釧、纏繞著暗紋的項鏈、甚至是發間垂落的珠飾——全部化作細碎的光塵,消散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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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那片即將湮滅的霧氣裏,一柄皇冠緩緩浮現。
    它由星辰鑄就,邊緣流淌著月光的銀輝,靜靜地懸浮在虛無之中,像是某種無言的告別。
    在世界的盡頭,火焰如狂怒的神隻般咆哮,將天空與大地一同點燃。
    無邊的岩漿之海沸騰翻滾,仿佛億萬頭赤紅的巨獸在深淵之下廝殺,每一次噴湧都將蒼穹撕裂,熾烈的火雨傾瀉而下,燒灼著這片早已支離破碎的疆域。
    而在那烈焰的最深處,祂降臨了。
    全部的祂。
    八顆猩紅的眼瞳在混沌中睜開,每一隻都倒映著不同的毀滅之景——有的映照著燃燒的星河,有的凝視著崩塌的文明,有的則注視著凡人的絕望。
    祂的身軀扭曲而龐大,如同無數條巨蛇與龍骸的融合,漆黑的鱗甲上流淌著熔金般的紋路,每一次呼吸都掀起焚風,將整片火海攪動成狂暴的漩渦。
    紅蓮般的烈焰在祂身上炸開,卻無法傷及祂分毫,反而像是臣服的奴仆,在祂的鱗片間跳躍、纏繞,最終化作祂周身流轉的熾光。
    突然,祂的視線轉向那座懸浮於火海之上的城市——那曾是囚禁“小地”的牢籠,由傲慢的征服者們鑄造,如今卻成了祂怒火下的祭品。
    岩漿如活物般暴起,化作千萬條赤紅的巨蟒,瞬間吞沒了整座城池。
    高塔在熔流中崩塌,城牆如蠟般融化,那些曾經不可一世的戰士們——那些渾身爬滿黑色觸須的獵手們——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便被翻湧的火舌卷進深淵。
    他們的觸手在烈焰中瘋狂扭動,卻隻能化作焦黑的殘渣,被熾熱的洪流徹底吞噬。
    然而,毀滅來得太快了。
    火焰的流動超越了現實的界限,空間的壁壘在高溫中扭曲、破碎。
    世界像一麵被重錘擊打的鏡子,裂痕蔓延,最終——“境”被打破了。
    在那一瞬間,火焰不再隻是火焰,而是某種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
    岩漿化作流淌的血液,火海變成蠕動的髒器,而祂——那八目的可怖之物——終於完全展露了真容。
    祂不再是“怪物”,而是某種更接近“法則”的東西,是毀滅本身,是終焉的具象化。
    而在破碎的“境”之外,有什麽東西正在凝視著這個世界。
    而之後發生的事南菘則並不知道了。
    很快她再一次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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