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舊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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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氣味從腐爛的霧靄中滲出來,像是千萬年苔蘚在青銅器上滋生的腥甜,又像被月光浸泡過的菌絲正在孢子囊裏爆裂。
    霧氣突然有了重量,凝結成液態的珍珠壓在祂破碎的神格上。
    恍惚間,某種濕潤的聯想蘇醒了——小地曾用纖細的散發出朦朧珠光的葉子接住雨絲,突發其想的說這是"森林在黑夜流下的口水"。
    鎖鏈刺穿濃霧的瞬間,這片時空裂開了。
    無數青銅鎖鏈從虛無中迸射而出,每根鎖鏈表麵都浮動著病態的金色紋路,那些紋路像活物般扭動著,逐漸顯現出人類瞳孔的形態。
    鎖鏈纏繞住四散的神軀碎塊時,符文流動的速度開始變得粘稠,仿佛有看不見的巨人在蜂蜜中跋涉。
    空間發出玻璃即將碎裂的呻吟,連火漿臉上凝固的狂笑都被釘死在時間的琥珀裏。
    然後祂看見了"雨"。
    半透明的觸須從宇宙的潰瘍處垂落,每根都像凍僵的銀河般緩緩旋轉。
    那些介於水母腕足與神經索之間的蒼白物質,表麵覆蓋著正在開合的微型氣孔,噴吐出讓維度扭曲的寒霧。
    冰晶在觸須周圍凝結成懸浮的墓碑群,上麵刻滿了不知所謂的墓誌銘。
    "幫你一次吧,我就要沉睡了。"
    聲音響起時,三千個平行世界的冰川同時崩塌。
    凍結的雲層裏探出覆蓋著白毛的巨掌,掌蹼間的肉膜舒展開來,露出底下鑲嵌的七顆黑色星體。
    那些星體在肉膜間滾動,投射出的陰影竟組成萬千無邊無垠的世界。
    當巨掌即將觸及神軀碎片時,鎖鏈上的瞳孔紋路突然全部轉向掌心,金光暴漲成荊棘囚籠。
    "呼——凡人之軀也能做到這種程度?守林人?"
    巨掌的主人似乎覺得有趣。
    那些垂落的觸須突然繃直,露出基部吸盤裏轉動的齒輪狀牙齒。
    霧靄被某種超越聲音的震動攪動,顯現出短暫清晰的圖景:
    在鎖鏈的盡頭,站著個披著古式黑袍的人類輪廓,他腳下踩著由十二具神屍拚成的祭祀陣圖,身體上掛著纖細卻不容忽視的鎖鏈。
    冰雲深處傳來冰川移動般的笑聲。巨掌收回時帶走了三根觸須,它們斷裂處噴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正在上演原始文明覆滅的全息投影。
    剩下的觸須突然加速墜落,在接觸地麵的刹那全部化為發光的菌絲網絡,將叛亂者們包裹成琥珀裏的昆蟲。
    鎖鏈開始收縮,帶著神軀碎片沉入霧氣最濃稠處。
    祂最後看到的,是火漿被菌絲侵入眼窩時,臉上浮現出與小地消散前同樣的表情。
    整個空間突然發生鏡像翻轉,所有墜落的冰晶都停滯在空中,折射出表裏世界重疊的恐怖對應:
    手術台對應祭壇,器官冷藏箱對應血肉寶庫,而醫生們白大褂下露出與薩爾納克斯相同的腹部縫合線。
    金色心髒的搏動頻率突然加快,表麵浮現出現代心電監護儀的波紋圖形。
    "夠了嗎?"
    薩爾納克斯的聲音突然變成男女老幼的混合聲調,他扯下脖頸纏繞的符文鎖鏈——那竟是串冷凍保存的聲帶標本。
    當鎖鏈墜地時,裏世界所有血肉珍寶同時發出尖叫,而表世界所有醫院裏的監護儀集體歸零。
    寒霧在虛空中凝結成冰晶,每一片都折射出破碎的記憶畫麵。
    薩爾納克斯的指尖懸停在一枚冰晶前,那裏麵封存著一段燃燒的往事——赤紅的火漿吞沒神殿,守林人的青銅巨樹在烈焰中發出震裂天地的哀鳴。
    "我已經找到他了……"
    他的聲音像是從萬年冰層下傳來,
    "這份記憶……或許意義不大了。"
    冰晶突然爆裂,幻象噴湧而出——地霖蒼白的手指正從世界核心抽離,無數新生生靈的光點順著祂的血管流向大地。
    重樓左側的眼睛睜開了一隻,此刻猛的睜大,眼球突出,黑色的紋路蔓延其上,猙獰又可怖。
    而就在此時,眼球中映出在火漿鼓動之下的叛軍長矛貫穿了祂人形的胸膛,而伊斯凜的冰棘卻在最後一刻凍結了致命傷。
    "當年守林人護住的不僅是你們的神魂。"
    薩爾納克斯的鬥篷無風自動,露出左臂上猙獰的樹形疤痕,"他用自己一半的根係化作牢籠,才讓叛徒們沒能徹底撕碎世界屏障。"
    他忽然按住太陽穴,那裏的皮膚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而你誕生的那些生靈……"
    幽藍色的地脈突然在他們腳下亮起,顯現出裏世界扭曲的生態——那些本該純淨的雪原生靈,此刻長滿了伊斯凜特有的冰棘花瓣,它們的瞳孔裏跳動著詭異的雙生火焰。
    "則在伊斯凜的"好心幫助"下……"
    薩爾納克斯的冷笑震落頭頂的冰錐,它們在下墜途中突然活化成蛇形,又被他一個眼神碾成粉末,
    "看看這些衍生物,連地脈都被改造成記憶回廊的養料。"
    “你是取代了守林人的二代神祗。”
    重樓身上的八目中七目此刻已經閉上,隻剩下一目微張著,似乎又要馬上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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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麽,但在我的記憶中你幫過我。”
    薩爾納克斯情緒似乎已經平靜下來,但他忽的又扯開衣襟,心髒位置嵌著半朵枯萎的幽岸盞蓮。
    當黑霧湧出時,那些觸須般的花蕊竟與記憶冰晶產生共鳴,在空氣中拚湊出殘缺的世界地圖——某個閃爍紅光的缺口正在吞噬邊緣。
    "我們之間不欠什麽了。"
    他的話音未落,他們身處記憶當中的整片冰原突然傾斜,遠處傳來守林人青銅樹根的斷裂聲。
    幽岸盞蓮的觸須突然暴長,那些分不清是葉還是花的組織撕開空間裂縫,露出後麵密密麻麻的、火漿叛軍的猩紅眼瞳。
    "小心!"
    重樓身上的眼球猛的睜開了一隻。
    但薩爾納克斯卻也隻是示意祂平靜一點,自己卻被突然實體化的火漿長矛刺穿肩膀。
    黑血滴落處升起十二道冰牆——正是伊斯凜當年封印的複刻。
    "你的力量還沒恢複到能對抗這些……"
    他咳出的血沫在空中凝結成警告的文字:【火漿吞噬了第三神跡】
    柔軟的觸須圍攏時,其中幾根突然異變成青銅樹根的形態——這證明守林人的力量正在被侵蝕。
    薩爾納克斯最後的微笑裏帶著某種決絕的釋然:"當初若是知道伊斯凜給的冰棘種子會汙染地脈……會傷害到他……"
    未盡的話語化作黑霧消散,唯留一朵逆轉生長的幽岸盞蓮懸浮空中,花心浮現出被火漿籠罩的嬰兒幻象。
    流動的記憶碎片緩慢的平靜下來,重樓也就是八目妖尊此刻再次出現在那顆蠕動的金光流動的心髒上空。
    虛空開始分泌出粘稠的黑暗,祂的軀殼在維度夾層中發出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
    那些生長著黑與灰骨刺的脊柱突然裂開無數細小的瞳孔,每一隻都在吟唱著不同時空的褻瀆聖歌。
    當八隻不對稱的複眼同時滲出流光溢彩的膿液時,覆蓋著鱗甲的軀體終於顯露出全貌——那根本不是生物應有的形態,而是由無數個痛苦人麵組成的活體鎧甲,每張臉都在重複著被吞噬前的最後一聲尖叫。
    祂的犄角刺穿現實膜壁的刹那,整個空間開始分泌黑色粘液。
    那些彎曲的巨角表麵突然睜開密密麻麻的嘴,啃咬著空氣中突然具象化的記憶纖維。
    當祂環繞住那顆跳動的心髒時,所有骨刺突然生長出神經束般的紅色菌絲,在心髒表麵紮出蜂窩狀的孔洞。
    張開的巨口內裏是旋轉的星雲,咽喉深處浮動著三枚互相啃咬的牙齒。
    當心髒被吞入的瞬間,所有水母觸須的吸盤裏同時爆開人類眼球,它們用三百六十度視角記錄著接下來的褻瀆場景:
    木偶們的陶瓷皮膚首先融化,露出下麵由齒輪和血管組成的血肉模組。
    那些長著黑色觸手的怪物突然跪拜成一圈,它們的脊椎節節爆裂,從斷裂處噴射出寫滿古老文字的羊皮紙碎片。
    最恐怖的是一位戴著金冠的木偶——它的頭顱突然倒轉180度,下巴裂成四瓣,用一種奇異的姿勢朝著在塌陷處觀望的四人爬了過來。
    紅色液體從所有平麵夾角滲出,那不是血液而是具備自主意識的活體燃燒。
    當它們淹沒金珠時,那些貴金屬突然長出鯊魚般的利齒,瘋狂撕咬起絲綢緞帶。
    而銀礫在血水中孵化為半透明的胚胎,表麵浮現出與祂犄角上完全一致的人麵烙印。
    水麵每上升一寸,空間就折疊一次。現在能看見血潮深處浮沉著:
    用青銅鑄造的嬰兒手掌
    正在解凍的冰晶大腦
    十二具穿著現代防化服的骷髏
    在最後一塊絲綢被腐蝕成神經網絡的刹那,整個空間突然發出子宮收縮般的痙攣——有什麽更古老的東西被這場進食喚醒了。
    *
    “咱們現在怎麽辦?漲潮了?”
    布洛爾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驚擾了這片死寂。
    他鼻尖微動,嗅到了那股腥鹹中混雜著腐爛金屬的海水味——不,那根本不是海水,而是某種更粘稠、更具有生命的東西。
    “剛剛看到的、外麵的那些神奇生物又在抽風……”
    麻團的聲音也很低,目光也望向外麵。
    透過那層薄薄的水膜,他們能看到外麵的世界正在扭曲——那些原本漂浮在半空的發光水母,此刻觸須瘋狂抽搐,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它們的傘蓋裂開,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尖牙。
    “咱們待在這兒也不是辦法。”
    沒人反駁。
    四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由最前麵的布洛爾帶頭,小心翼翼地邁出了第一步。
    水膜包裹著他們,隔絕了氣味,卻隔絕不了聲音——遠處傳來某種東西被溶解的“滋滋”聲,像是血肉被強酸腐蝕,又像是金屬緩慢鏽蝕。
    外麵的世界似乎已經徹底瘋了。
    血紅色的水不知從何處湧出,像是有生命般蔓延,吞噬著一切。
    那些古怪的生物——長著黑色觸手的畸形怪物、半透明的凝膠狀生命體、甚至原本無害的發光浮遊體——全都被血水覆蓋,它們的肢體抽搐著,卻無法掙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一點點“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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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水……是活的?”麻團的聲音壓的極低。
    沒人回答。因為就在此刻,他們腳下的血水突然蠕動了一下。
    “別動!”布洛爾猛地抬手,示意所有人停下。
    可已經晚了。
    “咕嚕——”
    血水裏浮起一串氣泡,緊接著,一隻蒼白有力的手猛地從水下伸出,抓住了走在最後的白諦的腳踝。
    “咦!”
    白諦猛地一蹬腿,掙脫開來,可那隻手並沒有沉回去,而是緩緩翻轉,掌心朝上——掌心裏,長著一隻眼睛。
    “也跑!”布洛爾小聲的喊一聲,四人立刻加速,踩著血水向前衝去。
    頭頂上,那些柔軟的觸須仍在瘋狂擺動,像是某種巨型生物在呼吸。原本還能看到的金色心髒,此刻已經完全被血霧遮蔽,隻剩下微弱的光暈。
    白霧越來越濃,幾乎凝成實質,像是某種活物在試圖包裹他們。
    “前麵好像有個台子!”麻團突然喊道。
    四人跌跌撞撞地衝了上去,血水在他們身後翻湧,像是無數張嘴在無聲地嘶吼。
    “這鬼地方到底是怎麽了……”南菘喘著粗氣,低頭看向自己的靴子——鞋底已經被腐蝕出了幾個小洞。
    “我們得離開這兒。”布洛爾咬牙,“這水……不太對啊。”
    白諦在冰冷的石台上盡量讓自己坐的舒服一點,膝蓋抵著胸口。
    這方寸之地與其說是台子,不如說是漂浮在血色汪洋中的一片碎骨——就像他們四個此刻的處境。
    三具同樣的身影在不遠處微微晃動,像在風中的小舟。
    指腹下的紋路突然刺痛了他的記憶。
    那些交錯的溝壑,粗糲中帶著詭異的韻律,讓他想起那座石碉城堡巨人表皮皸裂的紋路。
    當時夕陽把那些紋路染成金紅,宛如流動的岩漿。
    而現在,似乎是真正的岩漿在四周翻湧。
    粘稠的血色液體裏沉浮著無數碎塊,有些還保留著城堡的棱角,更多的已經異化成難以名狀的肉瘤狀物體。
    它們相互碰撞時發出的悶響,像極了巨人臨終前的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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