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養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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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健強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像一根繃到極致的弦終於斷裂:“我給過他們機會的。”
    他緩緩抬起頭,淚水在臉上縱橫交錯:“可他們給過我機會嗎?”
    喉間的哽咽讓字句支離破碎,“明明承諾會支付醫藥費...卻偷偷停了賬單。”
    “我媽媽是多麽善良的人呀,知道我處境尷尬,自己默默的離開醫院,也不跟我說。”張健強的淚水糊住整張臉,周身彌漫著悲切。
    “是他們!如果他們直接跟我說,我也能去打工掙錢補貼,可為什麽不跟我說……”他將眼淚抹去,“我沒有家了。”
    張健強突然用手抹了把臉,再抬頭時,眼中的脆弱已被某種令人膽寒的平靜取代:“既然我的家沒了……那他們一家三口又憑什麽那麽幸福。”
    高陽將三名受害人的照片拍到他的桌上,“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委屈。”
    “看著她們。”高陽目光銳利地盯著張健強,“你告訴我,看著這些照片,你覺得她們多大?”
    張健強順著照片看去,眼底灰暗不清,“二十出頭吧,不會超過二十五的樣子。”
    “多諷刺。”高陽俯身逼近,“你口口聲聲說著委屈。”
    他的手指點在被害人的照片上,“而她們連喊冤的機會都沒有。”
    張健強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想說,還是不知道說什麽。
    白覓塵拿出打印出來的邪術傳說,指著上麵的標題,“認識嗎。”
    張健強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知道。”
    白覓塵拿出現場拍的水井裏打撈出的屍骨,“那這些你有什麽解釋嗎?”
    張健強臉色有瞬間變得難看,唇角的輕笑也僵在了嘴邊,“這是什麽。”
    高陽輕笑著道:“這是什麽?你在問我們嗎?”
    高陽接過白覓塵的手上的照片,起身舉到張健強的麵前,就差杵到他臉上,“這些骸骨出現在你家祖宅的水井裏,你問我們是什麽?”
    監控室的趙昭遠看到高陽的動作,不動聲色地扶額,“這高警官挺好動的。”
    蘇霧盯著監控畫麵,唇角微揚:“照這個趨勢,他今天的運動步數怕是要破紀錄了。”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高陽不斷在審訊室裏走動的身影。
    幾個年輕警員忍不住低笑出聲,隻有許景辭依舊麵無表情地盯著屏幕。
    “我出去一趟。”許景辭起身徑直朝著屋外走去。
    蘇霧看著許景辭的背影,若有所思起來,最後目光落到張健強身上。
    許景辭從衛生間出來後也沒急著回去,而是來到安全通道,點起了根煙。
    安全通道裏,許景辭指間的煙頭在昏暗裏明滅不定,煙霧繚繞中,一個帶笑的聲音突然從樓梯上方傳來:“什麽時候學會的?”
    許景辭手指一顫,然後下意識將煙藏在身後,卻在轉身時對上了蘇霧含笑的眼眸。
    “現在藏是不是太晚了?”蘇霧緩步走下樓梯,腳步聲在空曠的通道裏格外清晰,“小朋友長大了,都學會偷偷抽煙了。”
    “我……”許景辭想著怎麽解釋,可還沒等他開口,就見蘇霧直奔著他走來。
    蘇霧沒有質問,隻是輕巧地從他身後抽出那支藏著的煙,然後像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水果糖,笑著塞進他微微發涼的掌心。
    “現在,小許同學願意說了嗎?”
    許景辭低頭看著掌心裏那顆糖,糖紙在昏暗的光線下讓人看不真切,他下意識抬頭——
    “啪。”
    安全通道的聲控燈突然亮起,暖黃的光線傾瀉而下,映亮了蘇霧的臉。
    她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碎的陰影,眼底的笑意溫柔而清晰,像是夜色裏一盞小小的燈,再次毫無預兆地照進他晦暗的世界。
    許景辭怔住,喉嚨忽然發緊,然後別開視線,默默走到台階邊坐下。
    “七歲之前,我是個孤兒。”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是消防員在火場裏抱出來的。”
    蘇霧也跟著坐到她身邊,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聽他說。
    “後來遇到養父母,他們待我極好。”他嘴角牽起一個苦澀的弧度,“好到讓我差點忘記,自己終究不是親生的。”
    許景辭突然把臉埋進臂彎裏,聲音悶悶地傳來:“弟弟出生後…一切都變了。”
    他頓了頓,喉結艱難地滾動,“我拚命裝作看不見他們的偏心,成績永遠保持年級第一,放學就幫忙做家務。”
    “可最後……”少年的聲音支離破碎,“他們還是不要我了。”
    蘇霧深深歎了口氣,伸手捧起他的臉,燈光下,她看見這個總是帶著笑的男孩,此刻眼裏盛滿了無處安放的委屈。
    “不是你的錯。”她將他的頭輕輕按在自己肩上,指尖穿過他柔軟的發絲,“我們小許,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明明是最簡單不過的話,可許景辭心底的委屈突然就湧了上來,“弟弟不喜歡喝純牛奶......”
    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所以早餐永遠有他愛喝的優酸乳,那些沒人要的純牛奶,我都乖乖喝完了。”
    蘇霧感受到肩膀處漸漸暈開的溫熱。
    “純牛奶很好,它很貴。”許景辭的聲音支離破碎,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硬擠出來的,“可是...我也不喜歡。我也想跟他們說我不想喝,可是......”
    他的喉結劇烈滾動,淚水再次決堤,哭紅了眼尾:“如果我不喝,他們會說我是養不熟的白眼狼,白瞎了好東西。”
    蘇霧雙手捧起他哭得通紅的淚臉:“他們真的這麽說了?”
    許景辭搖搖頭,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弟弟總是說我是壞小孩,還常常把我鎖在門外。”他的眼神黯淡下來,“他們...都知道的”
    看著蘇霧心疼的目光,許景辭突然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隻是眼角的淚痕還未幹透:“其實我比很多孩子都幸運。”
    他猛地站起身,在樓道裏轉了個圈:“你看我能長這麽高,都是因為喝了那麽多純牛奶呢!”
    他張開雙臂給蘇霧看,語氣裏帶著孩子氣的炫耀:“偷偷告訴你,弟弟現在還沒我高。”
    蘇霧望著他強顏歡笑的樣子,上前一步,將這個故作堅強的少年擁入懷中:“那我們小許同學真的特別特別棒。”
    許景辭的身體瞬間僵硬,鼻尖縈繞著懷中人淡淡的槐花香。他緩緩收緊手臂,將臉埋進她的肩窩,原本的笑臉早已消失殆盡。
    “我這輩子要感謝很多人。”他的聲音悶悶的,下巴輕輕抵著蘇霧的發頂,“謝謝養父母養我到15歲,謝謝弟弟讓我長這麽高......”頓了頓,“還要謝謝肖老板,讓我接觸到計算機。”
    “肖老板?”蘇霧好奇地仰起臉,從這個角度能看到許景辭線條分明的下頜,“說說看”
    許景辭低頭看著懷裏的蘇霧,心頭像是被溫水浸過一般柔軟。他收緊手臂,將她往懷裏帶了帶,聲音裏帶著幾分懷念:“因為弟弟總把我鎖在門外,我就經常去家附近的網吧。肖老板就是那裏的老板。”
    “那時候你多大?”蘇霧仰起臉,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他微微顫動的睫毛。
    “十一歲吧。”許景辭的目光越過她的發頂,落在安全通道幽綠的指示燈上,回憶道:“去得多了,肖老板知道我的情況後,就默許我在那裏呆著。不過有時候要幫他看店、跑跑腿什麽的。”
    “雇傭童工哦~”蘇霧眨了眨眼,故意拖長音調,“這算不算違法?”
    許景辭先是一愣,隨即笑出了聲:“對啊,我怎麽沒想到這茬?”
    他忽然來了精神,掰著手指認真算起來:“蘇蘇你得幫我討債,我不僅經常看店,還幫忙拉客,好多顧客都是衝著我這張可愛的臉才來的。”
    說著還自戀地摸了摸下巴,“四舍五入,我可是店裏的金牌銷售呢。”
    蘇霧輕輕鬆開環抱,仰頭望著侃侃而談的許景辭,眼底盈滿溫柔的笑意。
    許景辭突然停下話頭,目光專注地凝視著她:“其實我還要謝謝馮局長”
    他頓了頓,嘴角揚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感謝他當年騙我報考警校”
    “什麽?”難以置信地微微後仰,“所以你進警校是被馮老頭忽悠的?”
    許景辭眨著眼睛,乖乖地點頭。
    蘇霧看著乖乖巧巧的許景辭,頓時心痛不已,瞧瞧馮老頭幹的好事,怎麽能欺騙單純少年呢。
    蘇霧還想替馮衛國寬慰許景辭幾句,手機鈴聲卻突兀地響起。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眉頭微蹙:“白隊的,應該是問出什麽了,我們得走了。”
    許景辭望著蘇霧匆匆離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覺地揚起溫柔的弧度。
    “感謝他讓我遇見了你。”
    話音未落,頭頂的聲控燈再次亮起,暖黃的光線傾瀉而下,照亮了他眼角未幹的淚痕和唇邊溫柔的笑意。
    燈光像是給這句告白按下了確認鍵,將少年最隱秘的心事溫柔地暴露在光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