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坐在書房裏，麵前攤著一本古籍修複手冊，手指機械地翻著頁，眼睛卻盯著同一行字看了二十分鍾。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紙頁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那些古老的文字在他眼前模糊成一片。
    三天了。
    林晚意已經三天沒回家了。
    這本來該是件值得慶祝的事——如果她沒在半小時前發來那條消息：【今晚帶朋友回來，準備晚餐。】
    "朋友。"沈硯扯了扯嘴角，把手機反扣在桌上。他太清楚是哪種"朋友"了。
    桌上的古董座鍾敲了四下，沉悶的聲響在空蕩的房子裏回蕩。沈硯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向廚房。路過客廳時，他的目光掃過牆上那幅巨大的婚紗照——照片裏的林晚意笑得甜美可人，而他站在旁邊，像個被綁架的人質。
    廚房裏，沈硯係上圍裙，開始準備晚餐。他動作嫻熟地切著番茄，刀刃在砧板上發出規律的"噠噠"聲。這把刀是他們結婚時買的，德國進口，號稱能"完美保持食材原味"。現在它正把番茄切成厚度完全一致的薄片，就像過去三年裏他扮演的"完美丈夫"一樣精準。
    門鈴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
    "來了~"林晚意的聲音從門外飄進來，帶著他許久沒聽過的雀躍。
    沈硯放下刀，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他對著廚房的玻璃門整理了一下表情——嘴角上揚15度，眉毛放鬆，眼神溫和。這是他在無數次社交場合中練就的"標準微笑"。
    客廳裏，林晚意正挽著一個年輕男孩的手臂。男孩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穿著價格不菲的潮牌，頭發染成淺金色，耳朵上至少打了五個洞，活像個人形首飾架。
    "這是aex，"林晚意笑盈盈地介紹，紅唇在燈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我新認識的"朋友"。"
    aex衝沈硯點點頭，眼神裏帶著微妙的憐憫和得意，仿佛在說"看，我睡了你老婆"。
    沈硯突然很想笑。他想起上個月在博物館看到的一件展品——一隻唐代的陶俑，表情也是這麽滑稽可笑。
    "你好，"他平靜地說，聲音溫和得像在問候一個遠房親戚，"晚餐馬上好。"
    林晚意歪頭看他，似乎對他的反應很不滿意。她今天穿了一條緊身紅裙，襯得皮膚雪白，像朵帶刺的玫瑰——不，沈硯在心裏糾正，玫瑰太俗氣了，她更像株曼陀羅，美麗而致命。
    餐桌上，aex滔滔不絕地講著自己玩樂隊的故事，時不時甩動他那頭金發。林晚意托著腮幫子聽得入迷，時不時發出誇張的驚歎。
    "天哪！你還會彈貝斯？"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個情竇初開的高中女生。
    "當然，"aex得意地說，又往嘴裏塞了一大塊牛排，"下次我可以單獨給你表演。"他說這話時，眼睛挑釁地看著沈硯。
    沈硯低頭喝了口湯，心想這孩子大概不知道，林晚意最討厭搖滾樂。去年慈善晚會上，某個搖滾歌手多看了她兩眼，第二天那人就因"稅務問題"上了頭條。
    "老公，"林晚意突然用甜得發膩的聲音叫他，"aex說你很像我前男友呢。"
    沈硯的勺子頓在半空。湯麵上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是嗎？"他抬頭，對aex露出一個堪稱友好的微笑，"那她有沒有告訴你，她前男友是怎麽消失的？"
    aex的笑容僵在臉上，叉子"當啷"一聲掉在盤子裏。
    林晚意"噗嗤"一聲笑出來，紅指甲輕輕點了點aex的鼻尖："別嚇唬小朋友。"她轉向沈硯，紅唇勾起一個危險的弧度，"他比你有趣多了。"
    沈硯點點頭，繼續喝湯。這湯是他特意熬的，加了雙倍的胡椒，辣得人舌頭發麻。
    晚上十點，沈硯在書房整理資料，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一串無意義的字符。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你房間在哪？"aex壓低的聲音。
    "噓——"林晚意輕笑，"別急嘛。"
    腳步聲停在書房門口。門被推開一條縫，林晚意探頭進來，頭發有些淩亂，口紅也花了："我們要睡了，你不介意吧？"
    沈硯頭也不抬："記得用客房。"
    "當然，"林晚意眨眨眼，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主臥是我們的聖地，對吧？"
    門關上了。沈硯盯著電腦屏幕，發現文檔裏的字全都變成了亂碼。不，是他的眼睛出了問題。他摘下眼鏡使勁揉了揉，再戴上時，屏幕上跳出一條新郵件提醒——來自博物館館長，標題是《關於您近期工作表現的討論》。
    真會挑時候。
    淩晨兩點，沈硯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客房的動靜持續到半小時前才消停。他戴上降噪耳機，裏麵循環播放著白噪音——這是半年前林晚意送他的生日禮物，附帶一張卡片：【希望它能蓋過你不想聽的聲音。】
    真貼心。
    耳機突然被扯掉，林晚意不知什麽時候站在床邊，身上隻裹著一條浴巾，發梢還滴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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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不著？"她爬上床，濕漉漉的頭發蹭在他肩膀上，帶著熟悉的香水味——午夜飛行，一款名字很應景的香水。
    沈硯沒動："玩夠了？"
    "吃醋了？"林晚意撐起身子看他，眼睛亮得驚人。月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沈硯看著她鎖骨上的紅痕，突然笑了："你知道他最像你哪個前男友嗎？"
    "嗯？"
    "2018年那個模特，"沈硯平靜地說，手指輕輕劃過那些痕跡，"也是金發，也喜歡在別人家裏炫耀。後來他吸毒過量死了——真巧，那晚你也在場。"
    林晚意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像兩潭深不見底的水。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沈硯翻了個身，背對著她，"晚安。"
    第二天早上，沈硯在廚房煮咖啡時，aex頂著黑眼圈走進來。男孩看起來憔悴了不少，金發亂得像雞窩，脖子上還有幾處可疑的紅痕。
    "那個..."aex抓了抓頭發，聲音沙啞，"有解酒藥嗎？"
    沈硯從櫃子裏拿出藥盒推過去。這個藥盒很特別，是林晚意定製的，上麵刻著"to y dear ex吞下藥片，猶豫了一會兒，"你們...一直這樣？"
    "哪樣？"沈硯攪動著咖啡，熱氣模糊了他的鏡片。
    "就是..."aex比劃了一下，表情尷尬，"她帶人回來，你...不在乎？"
    沈硯把咖啡倒進杯子，動作優雅得像在博物館修複文物："你昨晚聽到我們的對話了吧？"
    aex臉色變了。
    "門縫那麽寬，客房音響又開得很大。"沈硯抿了口咖啡，苦得恰到好處，"她故意的。"
    aex張了張嘴，突然打了個寒顫。他看起來像個誤入猛獸領地的小動物，終於意識到危險。
    "我勸你早點走，"沈硯看了眼手表，表盤在晨光中閃閃發光，"她應該快醒了。"
    五分鍾後，大門被重重摔上。沈硯站在窗前，看著aex幾乎是跑著離開的背影。男孩在門口絆了一跤，差點摔進噴泉裏，然後頭也不回地衝向馬路對麵，活像身後有惡鬼在追。
    "又一個膽小鬼。"
    林晚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穿著沈硯的襯衫，下擺剛好遮住大腿，赤腳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你把他嚇跑了。"她抱怨道，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沈硯轉身，晨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輪廓。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大學講座上，她坐在第一排，舉手提問時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以為你喜歡膽大的。"他說。
    "我喜歡你這樣的，"林晚意走過來，手指劃過他的胸口，"明明氣得要死，卻裝得若無其事。"
    沈硯抓住她的手腕。她的脈搏在他指尖跳動，快得驚人。
    "我沒生氣。"
    "撒謊。"她踮起腳尖，呼吸拂過他的下巴，"你昨晚盯著天花板看了兩小時。"
    沈硯突然笑了，這個笑容讓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你知道為什麽那個模特會吸毒過量嗎？"
    林晚意僵住了。她的瞳孔微微收縮，像貓看到了危險。
    "因為他發現，"沈硯輕聲說，手指撫上她的臉頰，"自己隻是個替代品。"
    窗外，一隻知更鳥落在樹枝上，發出清脆的啼叫。陽光透過樹葉，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幅流動的抽象畫。
    林晚意猛地後退一步，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震驚、憤怒，還有一絲沈硯從未見過的...恐懼？
    "你..."她的聲音有些發抖，"你調查我？"
    沈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味在舌尖蔓延。他想起今早那封郵件，想起館長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保險箱裏那份還沒簽字的離婚協議。
    "早餐想吃點什麽？"他問，語氣輕鬆得像在討論天氣，"我買了新鮮的藍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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