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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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意把那個男孩推出門的時候,沈硯正坐在落地窗前的單人沙發上研究一本拍賣圖錄。午後的陽光透過紗簾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博物館裏一尊安靜的雕塑。
"滾。"林晚意的聲音從玄關傳來,帶著她特有的那種甜膩的狠毒。
沈硯的指尖在清代粉彩花瓶的彩頁上停頓了半秒,又若無其事地翻到下一頁。他聽見那個男孩——叫什麽來著?好像是某個音樂學院的學生——結結巴巴地辯解著什麽,然後是林晚意不耐煩的高跟鞋聲。
"我說了,滾。"
門被重重摔上的聲音讓沈硯不自覺地繃緊了肩膀。他聽見林晚意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香水味先於她本人飄了過來,是那款她最愛的玫瑰調,濃鬱得幾乎讓人窒息。
"你贏了。"
沈硯抬起頭,看見林晚意站在他麵前。她今天穿了一條墨綠色的絲絨連衣裙,襯得皮膚像上等的骨瓷一樣白。她的口紅有些花了,可能是剛才在樓上和那個男孩接吻時蹭掉的。沈硯不合時宜地想,這條裙子要二十萬,夠買下他現在手裏這本圖錄上三分之一的拍品。
"什麽?"沈硯合上圖錄,把它放在膝上。
"你贏了!"林晚意突然提高了音量,她一把抓起那本厚重的拍賣圖錄摔在地上。精裝書脊砸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幾張內頁散落出來。
沈硯彎腰去撿,動作慢條斯理。他修長的手指撫平卷起的書頁時,林晚意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甲陷進他的皮膚裏,沈硯能感覺到她脈搏的跳動,又快又急。
"為什麽不鬧?"林晚意問,聲音裏帶著沈硯熟悉的、那種近乎天真的殘忍,"你明明愛我的!"
沈硯輕輕掙開她的手,把散落的書頁按順序整理好。他注意到有一頁被撕破了,是那件明永樂青花纏枝蓮紋梅瓶的詳細介紹。真可惜,他想,這件器物的釉色拍得特別好。
"晚意,"沈硯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明天的天氣,"你到底是想讓我愛你,還是想讓我恨你?"
林晚意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她今天戴了美瞳,虹膜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琥珀色,在陽光下像某種貓科動物的眼睛。沈硯突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她也是這樣盯著他看的,隻不過那時候她的眼睛裏盛滿了偽裝出來的崇拜。
"你終於有反應了..."林晚意的手指撫上沈硯的臉頰,指甲輕輕刮著他的下巴。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像在說什麽甜蜜的情話,"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真的不在乎。"
沈硯把拍賣圖錄放回茶幾上,順手調整了一下位置,讓它和茶幾邊緣保持平行。這個動作似乎激怒了林晚意,她一把將圖錄掃到地上,這次它撞到了牆角的花瓶——一件宋代影青釉刻花梅瓶的現代仿品,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我隻是累了。"沈硯說,目光落在那堆碎片上。他想起上個月林晚意摔碎的那隻真正的成化鬥彩雞缸杯,當時她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他,像是期待他能跳起來掐住她的脖子。
"累了?"林晚意短促地笑了一聲,她今天戴的鑽石耳環隨著她的動作晃出一道刺眼的光,"沈硯,你別裝了,你明明嫉妒得要死。"
沈硯突然覺得這一幕很荒謬。他想起上周在拍賣會上遇見的那對明代鎏金銅佛像,它們臉上凝固的微笑和林晚意此刻的表情如出一轍——完美、空洞、帶著幾分程式化的慈悲。
"嫉妒?"沈硯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像是第一次聽到它,"嫉妒什麽?嫉妒你帶回來的那個拉大提琴的男孩?還是嫉妒上周那個畫廊老板?或者是上個月那個——"
"閉嘴!"林晚意猛地抬手,但這次她沒有打下來。她的手掌懸在半空,微微發抖,精心修剪的指甲在陽光下像十片小小的、帶血的刀片。
沈硯平靜地看著她。他注意到林晚意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不見了——那是他們的婚戒,一枚簡單的鉑金素圈,內圈刻著他們的結婚日期。她總說這戒指太樸素,配不上她其他的珠寶。
"你..."林晚意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帶著一絲沈硯從未聽過的遲疑,"你真的不愛我了?"
沈硯望向窗外。他們的別墅位於半山腰,從這個角度能看到整座城市的輪廓。天氣很好,能見度極高,他甚至能辨認出遠處博物館的穹頂——那個他曾經每天上班的地方。
"我不知道。"沈硯最終這樣回答。這是實話。愛這個字太沉重了,它應該像故宮裏那些青銅器一樣,經過歲月的沉澱,表麵生出美麗的鏽色。而不是像他和林晚意之間這樣,被反複擦拭、拋光,直到露出底下斑駁的銅胎。
林晚意向後退了一步,她的高跟鞋踩在那本拍賣圖錄上,留下一個尖銳的凹痕。
"你撒謊!"她的聲音突然拔高,像一把走調的小提琴,"你不可能不愛我!你明明——"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沈硯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平靜得像他鑒定過的那件元代青花瓷瓶上的海水紋——永遠循環往複,卻永遠不會真正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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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意突然笑了。她今天塗的口紅是那種帶點橘調的紅,笑起來時嘴角的弧度完美得像是用尺子量出來的。
"好,很好。"她向後退了幾步,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自己空蕩蕩的無名指,"既然你這麽無所謂,那我們就看看,你到底能無所謂到什麽時候。"
她轉身走向玄關,步態優雅得像在走秀。沈硯注意到她的裙擺上沾了一點咖啡漬,可能是早上那個男孩不小心灑上去的。林晚意從來不會容忍自己的衣服上有汙漬,她今天居然沒發現。
在門口,林晚意突然轉身。逆光中她的輪廓像一幅剪影,隻有耳環上的鑽石還在閃閃發亮。
"沈硯,記住,"她的聲音甜得像她最愛的那種馬卡龍,外表精致,內裏齁甜,"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門被摔上的聲音在空曠的別墅裏回蕩。沈硯彎腰撿起那本拍賣圖錄,小心地撫平被踩皺的封麵。他翻到被撕破的那頁,永樂青花梅瓶的照片上有一道裂痕,正好穿過瓶身最精美的纏枝蓮紋。
沈硯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個雨天。那天他在博物館加班到很晚,出門時發現林晚意撐著傘站在門口。她的裙擺被雨水打濕了,卻笑著說:"我怕你沒帶傘。"那時候她眼裏的光是真的,還是說那也隻是她精湛演技的一部分?
茶幾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沈硯拿起來,屏幕上顯示著林晚意發來的照片——是她和那個大提琴男孩在酒店床上的自拍。照片裏的林晚意對著鏡頭比了個v字手勢,笑容燦爛得像他們結婚那天。
沈硯把手機放回茶幾,走到酒櫃前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晃動,讓他想起林晚意今天的眼睛。他舉起杯子對著陽光看了看,突然覺得這顏色很像那件被林晚意摔碎的成化鬥彩雞缸杯上的黃彩。
落地窗外,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離。沈硯知道那是林晚意的車,她一定是去找下一個"觀眾"了。他抿了一口酒,突然想起明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按照慣例,林晚意會要求他準備一份昂貴的禮物,然後在朋友圈發一篇小作文,配上他們看似親密的合照。
沈硯走到書房,從保險櫃裏取出一個絲絨盒子。裏麵是一對清乾隆時期的白玉龍鳳佩,他花了半年時間才找到品相如此完美的一對。原本是打算明天送給林晚意的,現在想來,她大概會更喜歡卡地亞的新款手鐲。
他拿起其中一枚龍佩對著光看了看。上等的和田玉,雕工精細,龍鱗片片分明。沈硯突然想起林晚意曾經說過,她最喜歡龍這種生物,因為它們強大、霸道,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
玉佩在他掌心泛著溫潤的光。沈硯輕輕合上蓋子,把它放回保險箱。他走回客廳,發現地上那隻宋代影青瓷的仿品碎片中,有一片上還殘留著半個蓮花紋樣。他蹲下身,小心地把它撿起來,邊緣鋒利得能劃破皮膚。
沈硯突然笑了。他把碎片放回地上,走回窗前。遠處的城市燈火漸次亮起,像無數個小小的囚籠。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林晚意時,她正在拍賣會上舉牌競拍一件明代德化白瓷觀音像。當時她舉牌的姿勢那麽優雅,眼神卻熾熱得像要把那尊觀音據為己有。
現在想來,或許他也不過是林晚意收藏的又一件"藏品"罷了。隻不過瓷器碎了就是碎了,而他還得繼續扮演那個"完美丈夫"的角色,直到林晚意找到新的玩具。
沈硯喝完最後一口酒,玻璃杯在茶幾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拿起手機,翻出通訊錄裏"林晚意"的名字,手指在"刪除聯係人"的選項上懸停了片刻,最終還是鎖上了屏幕。
窗外,夜色已經完全降臨。沈硯站在窗前,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恍惚間,他仿佛看到林晚意就站在他身後,像往常一樣用手指卷著他的頭發說:"你永遠都是我的。"
沈硯閉上眼睛。明天早上,林晚意會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回來,要求他陪她去參加某個藝術展的開幕式。他會穿上她為他選的西裝,打好領帶,扮演那個眾人羨慕的"完美丈夫"。
而此刻,在這個空蕩蕩的別墅裏,隻有地上那些瓷器碎片知道真相——它們曾經也是完美的,直到被摔碎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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