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薄紗窗簾灑進廚房時，沈硯已經完成了他的第三道工序。案板上整齊排列著切好的蔥花、薑絲和蒜末，每一根的粗細都像是用尺子量過般精確。他左手握著湯勺，右手輕輕攪動著砂鍋裏翻滾的白粥，眼神專注得仿佛在修複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
    "哢嗒"一聲，蘇晴推開廚房門，被撲麵而來的香氣撞了個滿懷。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見灶台上擺著三碗剛盛好的皮蛋瘦肉粥，表麵點綴著翠綠的蔥花和金黃酥脆的油條碎。
    "你..."蘇晴的視線從粥碗移到沈硯身上，發現他連圍裙都係得一絲不苟，腰後的蝴蝶結對稱得像是用圓規打的。
    沈藝頭也不回地遞來一杯蜂蜜水，玻璃杯外壁凝結著恰到好處的水珠。"加了一片檸檬，"他的聲音比晨光還溫和，"可以解膩。"
    蘇晴接過杯子，指尖觸到杯壁的瞬間就愣住了——溫度剛好是可以入口的溫熱。她抬頭看向沈硯的側臉，發現他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的陰影都透著股認真勁。
    "你怎麽知道我愛喝..."
    "猜的。"沈藝關火的動作行雲流水，"冰箱裏蜂蜜見底了，檸檬也隻剩最後一個。"
    蘇婷頂著一頭亂發撞進廚房時，看見的就是這幅詭異的和諧畫麵。她抽了抽鼻子，突然瞪大眼睛："等等，這香味...是廣式艇仔粥？"
    沈藝嘴角微微上揚，從蒸籠裏取出三隻晶瑩剔透的蝦餃。"冰箱存貨有限，"他將點綴著魚籽的蝦餃放在蘇婷麵前，"將就著吃。"
    "我的媽呀！"蘇婷用筷子戳了戳薄如蟬翼的餃子皮，"姐！這傻子怕不是五星級酒店偷跑出來的主廚！"
    蘇晴看著沈藝熟練地給妹妹遞餐巾紙的樣子，突然意識到這個"撿來的男人"從醒來後就一直在觀察她們——記得她喝水的溫度，知道蘇婷吃蝦會過敏所以特意去了蝦線，甚至注意到她總把最喜歡的藍莓醬放在冰箱第二格。
    花店卷簾門發出熟悉的卡頓聲時，蘇晴正在給玫瑰去刺。她抬頭看見沈藝蹲在門口，手裏拿著從工具箱翻出來的扳手，正在拆卸門軸的防護罩。
    "那個鏽死了..."她話音未落，就見沈硯從口袋裏掏出一小瓶透明液體，小心翼翼地滴在齒輪上。
    "菜籽油。"他頭也不抬地解釋，"暫時替代潤滑劑。"
    蘇婷叼著棒冰湊過來："大叔你連這個都懂？"
    沈藝的動作突然頓了頓，扳手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這種型號的卷簾門，"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應該用鋰基脂潤滑..."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蘇晴看見他握扳手的手背暴起青筋，像是突然被什麽刺痛了記憶。但下一秒，他又恢複了那種平靜的表情，輕輕一推——生鏽多年的卷簾門竟然無聲無息地滑了上去。
    "神了！"五金店的張老板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手裏還拎著兩瓶機油，"小夥子，聽說你會修咖啡機？我那台..."
    半小時後，蘇晴看著沈藝把張老板那台價值不菲的進口咖啡機大卸八塊又完美組裝回去的動作，突然覺得喉嚨發緊。他的手指在精密零件間遊走的樣子，像極了她在博物館見過的文物修複專家。
    "你以前..."她剛開口，就被一陣刺耳的門鈴聲打斷。
    濃妝豔抹的女人把香奈兒包包"啪"地拍在櫃台上時，蘇晴正在給一束香檳玫瑰係絲帶。
    "就這幾朵破花要388？"女人尖利的指甲差點戳到蘇晴鼻子，"你們這是黑店吧？"
    蘇晴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解釋進口花材的成本，忽然聞到一陣淡淡的檀香味——沈藝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
    "厄瓜多爾彩虹玫瑰，"他的聲音像把鋒利的解剖刀，"單支批發價35元，空運保鮮成本另計。"修長的手指輕輕撥開花瓣，"您手上這枝的漸變層數比標準少兩道，確實可以打七折。"
    女人的表情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整個花店鴉雀無聲，連門口的風鈴都停止了晃動。
    蘇婷的奶茶"啪嗒"掉在地上。蘇晴悄悄把計算器往櫃台裏推了推——她平時報價都是隨便按的。
    "另外，"沈藝的目光掃過女人的包包，"香奈兒19係列的菱格紋縫線角度應該是37度。"他頓了頓，"您的這個...有點歪。"
    女人漲紅著臉奪門而出時，蘇婷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我的天！大叔你太神了！"她拽著沈硯的袖子晃來晃去，"快說，你是不是什麽豪門少爺偽裝失憶來體驗生活？"
    沈藝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困惑。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仿佛那是什麽陌生的物件。"我..."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也不知道..."
    蘇晴注意到他無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痕跡，像是長期佩戴戒指留下的。她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晚飯時，電視裏正在播放鑒寶節目。專家捧著隻青花瓷瓶侃侃而談："...這件元代釉裏紅的特征非常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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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贗品。"沈藝突然說。
    蘇婷的筷子停在半空。"啊？"
    "接胎痕跡不對。"沈藝指著屏幕上某個幾乎看不見的細節，"真品應該在..."
    他的聲音突然卡住了。蘇晴看見他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拿筷子的手微微發抖。
    "別想了。"她遞過紙巾，故意岔開話題，"嚐嚐我炒的青菜。"
    沈藝機械地夾了一筷子，咀嚼的動作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蘇婷突然把整盤紅燒肉推到他麵前："管他元朝明朝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沈大廚評評我姐的手藝！"
    蘇晴瞪了妹妹一眼，卻看見沈藝夾起一塊最瘦的肉放進蘇婷碗裏，又自然地挑了塊肥瘦相間的放到她麵前。這個動作太過行雲流水，以至於過了好幾秒她才反應過來——昨天吃火鍋時，她隨口說過自己愛吃帶肥邊的肉。
    這個看似什麽都不記得的男人，卻把她們的喜好記得一清二楚。
    深夜的倉庫裏，蘇晴被一陣細微的沙沙聲吸引。推開門時，她看見沈藝坐在小桌前，台燈將他專注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桌上散落著煙盒錫紙，而他手中正誕生一朵精致的玫瑰。
    "睡不著？"蘇晴輕聲問。
    沈藝的手抖了一下，錫紙玫瑰的花瓣微微顫動。月光從窗戶斜斜地照進來，給他的睫毛投下扇形的陰影。"嗯。"他聲音很輕，"怕做夢。"
    蘇晴拿起桌上完成的那朵，發現每片花瓣都帶著細密的紋路，連花萼的鋸齒都栩栩如生。"這也是...肌肉記憶？"
    沈藝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太陽穴。"有時候，"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這裏會自己冒出些奇怪的東西。"
    他們沉默地對坐著，月光在錫紙玫瑰上流淌。蘇晴突然注意到牆角堆著幾個小物件——用吸管編成的螳螂，牙簽搭的埃菲爾鐵塔，還有用荔枝核雕成的迷你佛像。
    "明天..."蘇晴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緊，"教婷婷折這個吧。她肯定喜歡。"
    沈藝抬起頭，眼睛在台燈下呈現出琥珀色的光澤。他嘴角微微上揚："好。"
    當蘇晴回到臥室，發現那朵錫紙玫瑰不知什麽時候勾住了她的衣角。她小心地把它放進首飾盒，突然意識到一個荒謬的事實——這個記得她們所有喜好的男人，偏偏不記得自己是誰。
    窗外，初夏的夜風拂過花店門口的風鈴。蘇晴望著倉庫窗戶透出的暖黃燈光，第一次對這個"撿來的傻子"產生了某種難以名狀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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