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婷一腳踩在油膩膩的塑料凳上，紅色短發在夜風裏炸成一隻憤怒的獅子，手指頭幾乎戳到燒烤攤小妹的鼻尖："看什麽看？這我男人！"
    塑料凳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配合著周圍幾桌食客突然安靜下來的氛圍，活像一出劣質偶像劇的拍攝現場。隔壁桌的大叔舉著啤酒瓶僵在半空，一滴酒液順著瓶口"啪嗒"掉在他的大褲衩上。
    沈藝坐在小板凳上，兩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委屈地蜷著，手裏捏著一串烤蘑菇，慢條斯理地咬了一口。炭火烤製的蘑菇表皮微焦，在他齒間發出輕微的"哢嚓"聲，仿佛眼前這場"領土爭奪戰"還不如這串蘑菇來得重要。
    "帥哥又沒戴戒指，你急什麽呀？"燒烤小妹翻了個白眼，塗著亮片指甲油的手指卷著發尾，手腕上的銀鐲子叮當作響。她故意俯身整理烤架，低胸吊帶衫的領口若隱若現，"加個微信唄？我家烤腰子可補了——"
    "補你個頭！"蘇婷一把奪過沈藝手裏的蘑菇串，惡狠狠咬掉最後一塊，竹簽在她手裏彎成危險的弧度，"他虛不虛關你屁事！"她說話時噴出幾粒孜然，其中一顆精準地落在沈藝的睫毛上。
    沈藝眨了眨眼，那顆孜然依然頑強地掛著。他低頭看了看空蕩蕩的竹簽，又抬頭看了看蘇婷油光鋥亮的嘴角，默默從兜裏掏出一包紙巾。包裝上印著"溫馨花店"的ogo——顯然是蘇晴塞給他的。
    "擦擦。"他抽出一張遞過去，聲音平靜得像在討論明天的天氣。
    蘇婷一把抓過紙巾，在臉上胡亂抹了兩把，結果把辣椒粉抹得滿臉都是，活像隻偷吃失敗的花貓。沈藝盯著她看了兩秒，突然伸手，拇指輕輕蹭過她嘴角。
    "這兒的沒擦掉。"他的指腹有些粗糙，蹭得蘇婷皮膚發燙。
    燒烤小妹"嘖"了一聲，扭著腰往烤架走去，腰間的流蘇腰帶甩出一個挑釁的弧度："帥哥，下次來我給你打八折啊——"
    "打折你妹！"蘇婷抄起桌上的蒜瓣就砸過去，可惜準頭太差，蒜瓣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拋物線，正中隔壁桌醉漢的光頭。"哎喲！誰暗算老子！"醉漢猛地站起來，啤酒肚差點掀翻整張桌子。
    沈藝眼疾手快地扶住搖晃的塑料桌，另一隻手按住要跳起來的蘇婷："別鬧。"
    "我鬧？"蘇婷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當著我的麵勾引你誒！"
    "法律意義上，我目前是單身。"沈藝慢條斯理地拿起一串烤茄子，語氣平靜得像在宣讀遺囑。
    蘇婷一噎，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她猛地拍桌而起，震得桌上的啤酒瓶叮叮當當跳起了踢踏舞："你——！"她指著他，手指抖得像得了帕金森，"你這個沒良心的傻子！我天天給你做飯洗衣服，你居然跟我講法律？！"
    沈藝的睫毛在路燈下投下一小片陰影，他慢悠悠地咬了一口茄子，細嚼慢咽的樣子活像美食節目的評委。烤得恰到好處的茄肉在他齒間分離，泛著油光的蒜蓉沾了一點在嘴角。
    蘇婷鬼使神差地伸手，用拇指幫他擦掉了那點蒜蓉。等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她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耳根子紅得能滴血。
    夜市的嘈雜聲突然變得很遠。賣糖炒栗子的小販吆喝聲，隔壁桌劃拳的喧鬧聲，甚至烤架上油脂爆裂的"滋滋"聲，都像是隔了一層毛玻璃。
    沈藝眨了眨眼，突然從盤子裏挑出一串烤得金黃的饅頭片，遞到她麵前。
    "你愛吃的。"他說。
    蘇婷的怒火瞬間卡殼。她盯著那串饅頭片——表麵烤得酥脆，撒了細細的白糖，在燈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這是她每次來必點的，但從來沒跟沈藝說過。
    "...別以為一串饅頭就能收買我！"她凶巴巴地搶過來，咬了一大口，含含糊糊地嘟囔，"至少得兩串。"
    沈藝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翹了翹，又給她拿了一串。他的手指修長，指節分明，捏著竹簽的樣子像是在握一支昂貴的鋼筆。
    夜風裹著孜然和炭火的香氣吹過，隔壁桌的醉漢開始聲嘶力竭地唱《愛情買賣》，跑調跑得他媽都不認識。蘇婷啃著饅頭片，偷瞄沈藝的側臉——他正專注地對付一串烤韭菜，眉頭微蹙，像是在研究什麽世界難題。
    "喂，傻子。"她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如果剛才我真跟那女的打起來，你幫誰？"
    沈藝轉頭看她，眼神清澈得像在討論一道數學題："你打架需要幫忙？"
    蘇婷："......"
    這他媽是什麽死亡回答？！
    她剛要炸毛，沈藝突然伸手，把她頭發上沾到的一粒孜然拿了下來。他的指尖擦過她的耳廓，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不過，"他頓了頓，"你打架的話，我可以負責善後。"
    蘇婷愣住，嘴裏的饅頭片突然不香了。她盯著沈藝平靜無波的眼睛，試圖找出一點開玩笑的痕跡，但那雙眼睛黑得純粹，像兩潭深不見底的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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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後？"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抖，"怎麽善後？"
    "送醫院。"沈藝認真地說，"或者警局。"
    蘇婷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差點被饅頭片噎死。沈藝連忙拍她的背，力道大得像在給年糕脫模。
    "輕點！"蘇婷眼淚都咳出來了，"你想謀殺啊！"
    沈藝收回手，表情難得有些無措："抱歉。"
    蘇婷擺擺手，灌了一大口啤酒才緩過氣來。她盯著杯子裏晃動的泡沫，突然問："傻子，你以前是不是從來沒談過戀愛？"
    沈藝的動作頓了一下。夜市嘈雜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讓人看不清表情。
    "不記得了。"他最後說。
    這個回答像一塊石頭，突然沉甸甸地砸進蘇婷心裏。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被隔壁桌突然爆發的爭吵聲打斷。
    "老子說了這頓你請！"
    "放屁！上次就是我請的！"
    兩個醉漢推搡起來，其中一個不小心撞到他們的桌子。沈藝眼疾手快地扶住搖搖欲墜的啤酒瓶，另一隻手下意識護在蘇婷身前。
    "走吧。"他站起身，從兜裏掏出皺巴巴的鈔票放在桌上，"該回去了。"
    蘇婷不情不願地站起來，突然發現沈藝的t恤後擺沾了一大塊油漬——肯定是剛才那醉漢撞的。她伸手拽了拽那塊布料："你衣服髒了。"
    沈藝扭頭看了一眼，無所謂地"嗯"了一聲。
    "回去我給你洗。"蘇婷脫口而出，說完自己先愣住了。這對話怎麽這麽像...像...
    沈藝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耳朵尖微微泛紅。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蘇晴該擔心了。"
    提到姐姐，蘇婷突然清醒了幾分。她摸出手機，發現已經有三個未接來電，全是蘇晴的。
    "完了完了..."她手忙腳亂地回撥，電話那頭立刻傳來蘇晴焦急的聲音："你們在哪？怎麽不接電話？"
    "在夜市！馬上回去！"蘇婷心虛地看了沈藝一眼，"那個...沈藝衣服髒了，我帶他去買件新的！"
    沈藝挑眉看她。
    "不用了，"蘇晴的聲音透著疲憊，"快回來吧，要下雨了。"
    掛掉電話，蘇婷抬頭看了看天——果然，不知什麽時候月亮已經被烏雲遮住了。遠處傳來悶雷的轟鳴，夜市的人群開始騷動。
    "走吧。"沈藝說。
    他們沿著小巷往家走，路燈忽明忽暗。蘇婷故意放慢腳步，和沈藝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剛才燒烤攤上的那股衝動勁兒過去了，現在隻剩下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
    "那個..."她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剛才我說你是我男人..."
    "嗯。"
    "我就是...就是氣那個女的..."
    "嗯。"
    沈藝的回應簡短得讓人火大。蘇婷偷偷瞥了他一眼，發現他的側臉在昏暗的路燈下顯得格外棱角分明。
    "你不生氣？"她忍不住問。
    沈藝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他的眼睛在陰影裏黑得發亮，像是藏著整個夜空的星星。
    "為什麽要生氣？"他反問。
    蘇婷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一滴冰涼的雨點砸在她鼻尖上，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下雨了。"沈藝抬頭看了看天，突然脫下外套罩在蘇婷頭上，"跑吧。"
    他們開始在雨中狂奔。蘇婷頭上頂著沈藝的外套，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鬆木香。雨水打濕了她的褲腿，卻澆不滅臉上滾燙的溫度。
    轉過最後一個巷口，他們看見花店門口站著一個人影。蘇晴撐著一把大黑傘，懷裏還抱著兩把。看見他們狼狽的樣子，她無奈地歎了口氣。
    "就知道你們沒帶傘。"蘇晴把傘遞過來，目光在沈藝濕透的t恤上停留了一秒，"快去洗澡，別感冒了。"
    沈藝接過傘，低聲道謝。他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水珠順著下頜線滑落，在鎖骨處匯成一小片水窪。
    蘇婷突然覺得口幹舌燥。她慌亂地移開視線，卻撞上蘇晴若有所思的目光。
    "走吧。"蘇晴輕聲說，"我煮了薑湯。"
    三人前後腳走進花店。風鈴在門口叮當作響，混合著雨聲，像一首不成調的歌。
    沈藝走在最後，在關門時突然回頭看了一眼雨幕中的街道。遠處霓虹燈在雨中暈染開模糊的光暈，像是被水洗褪色的油畫。
    他輕輕關上門，把雨聲和那個燒烤小妹"打八折"的承諾一起關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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