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婷把首飾盒翻了個底朝天，發卡、耳釘、褪色的幸運手鏈叮叮當當散了一桌。她兩根手指捏起那枚素銀戒指，對著窗外的陽光眯起眼睛。
    "姐！你這戒指借我戴兩天！"她頭也不回地喊，手指已經靈活地套進蘇晴常戴的那枚。戒指在無名指上轉了兩圈，有點鬆。
    蘇晴正在修剪一束洋桔梗，聞言剪刀"哢嚓"一聲，花莖斷得幹脆利落，切口整齊得像被命運劈開的裂痕。她盯著斷麵看了兩秒，才慢慢抬起頭。
    "那是媽留下的。"她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天氣，目光卻釘在蘇婷的無名指上，"你戴不合適。"
    "怎麽不合適？"蘇婷轉過來，得意洋洋地晃著手，銀戒在陽光下閃出一道刺眼的光，"沈藝那個傻子終於答應跟我"模擬求婚"了，我總得有個道具吧？"她故意把"求婚"兩個字咬得很重，眼睛瞟向正在整理花架的背影。
    蘇晴沉默了兩秒，彎腰撿起地上的斷枝："用易拉罐拉環吧，環保。"
    "摳門！"蘇婷撇嘴，卻突然湊近，"咦，姐，你耳朵怎麽紅了？"
    "熱。"蘇晴轉身去開窗，動作有點急，窗框撞在牆上發出"砰"的一聲。她剛推開窗戶，就迎麵撞上抱著一盆綠蘿進門的沈藝。
    2）
    沈藝的視線第一時間落在蘇婷手上——確切地說，是那枚反光的銀戒。他眨了眨眼，像是看到什麽不合常理的文物。
    "你要結婚？"他問得認真，語氣平靜得像在問"這盆綠蘿需要澆水嗎"。
    "跟你啊！"蘇婷蹦過去，差點撞翻他懷裏的綠蘿。她抓住沈藝的手臂穩住身形，"快，練習單膝跪地！我都跟閨蜜們打過賭了，月底前一定要讓你求婚！"
    沈藝把綠蘿穩妥地放在櫃台上，目光卻飄向蘇晴空蕩蕩的左手無名指："戒指......是不是太小了？"
    "小嗎？"蘇婷使勁轉了轉，"我覺得剛好啊。"
    "你姐戴的時候，"沈藝慢吞吞地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綠蘿的葉片，"會卡在第二個指節。"
    空氣凝固了一瞬。
    蘇晴手裏的剪刀"當啷"掉在地上。蘇婷瞪大眼睛："......你連我姐指圍都記？"
    "觀察力。"沈藝彎腰撿起剪刀，遞給蘇晴時指尖相觸，兩人同時縮手，剪刀又掉了。這次刀尖紮進地板，直挺挺地立在那裏，像座小小的墓碑。
    3）
    當晚打烊後，蘇婷硬拉著沈藝在花店門口"排練求婚"。路燈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蘇晴在裏屋收拾賬本，算珠碰撞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
    "重來！表情要深情！"蘇婷跺腳，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節奏，"你剛才的眼神像在菜市場挑冬瓜！"
    沈藝歎了口氣，單膝跪地，從口袋裏摸出......一枚頂針。
    "這什麽？！"蘇婷的尖叫聲驚飛了屋簷下的麻雀。
    "你姐的。"沈藝一臉正直，舉著那個金屬小圓筒，"店裏隻有這個像戒指。"
    裏屋突然傳來"砰"的一聲悶響，接著是熱水壺尖銳的嘯叫，像極了某人繃斷的神經。
    "傻子！"蘇婷搶過頂針扔向沈藝，他偏頭躲開，頂針劃出一道銀線，精準飛進半開的門縫，"咚"地落進蘇晴的茶杯。
    三人沉默地看著茶杯裏浮沉的金屬圈。水麵映出天花板上搖晃的燈泡，頂針像艘即將沉沒的小船。
    "恭喜，"蘇晴端起杯子，熱氣模糊了她的表情，"現在它是婚戒兼茶包了。"
    4）
    深夜，蘇晴發現那枚銀戒回到了自己枕邊，底下壓著一張便簽。字跡工整得像博物館的文物標簽：
    「尺寸不對，退換貨。——s」
    她戴上戒指，指腹觸到內側細微的凹凸。對著台燈仔細看，才發現多了一道刻痕——
    一顆歪歪扭扭的愛心，旁邊刻著「ss」。
    是沈藝和蘇晴名字的首字母？還是"傻子"的拚音縮寫？亦或是"生生世世"的草率承諾？蘇晴用拇指反複摩挲著刻痕，直到銀戒被焐得發燙。）
    窗外，沈藝坐在後院的石凳上修一把舊傘。傘麵上破了個洞，月光漏下來，在他掌心投下一枚戒指形狀的光斑。
    5）
    第二天清晨，蘇婷舉著手機衝進花店："姐！你看這個求婚視頻！"
    視頻裏，男生用薯片包裝環當戒指。蘇晴瞥了一眼："俗氣。"
    "多浪漫啊！"蘇婷拽過正在給盆栽鬆土的沈藝，"我們也拍一個！用......"她眼睛掃視櫃台，突然抓起捆花的絲帶，"用這個編個戒指！"
    沈藝的手指被絲帶纏住，打了個死結。蘇晴走過來，剪刀"哢嚓"一聲剪斷絲帶："別糟蹋材料。"
    "那用這個！"蘇婷從口袋裏摸出昨天那枚頂針，強行套在沈藝小指上，"現在我是求婚的一方！"她單膝跪地，仰頭看著沈藝，"嫁給我吧！"
    沈藝的目光越過她，落在蘇晴的無名指上——那枚銀戒好好地戴著，在晨光中泛著溫潤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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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他說。
    蘇晴手裏的噴壺突然噴出一道高高的水柱，淋濕了三人的鞋。
    6）
    午後暴雨來得突然。蘇婷去送花還沒回來，店裏隻剩兩人。蘇晴整理著被雨水打濕的訂單，沈藝突然遞過來一個小木盒。
    "賠你的。"
    盒子裏是一枚木雕戒指，紋理細膩，內側刻著一朵小小的芍藥。
    "邊角料做的。"沈藝補充道，耳朵尖有點紅。
    蘇晴轉著木戒，突然笑了："你知道送戒指是什麽意思嗎？"
    "知道。"沈藝點頭，"在古埃及，圓環象征永恒......"
    "傻子。"蘇晴把木戒戴在食指上，"這是用來賠頂針的？"
    雨聲漸大，淹沒了沈藝的回答。但蘇晴分明看見，他的口型是"賠你"。
    7）
    晚上關店時，蘇婷突然抓起蘇晴的手："姐！你戒指呢？"
    "收起來了。"蘇晴拉下卷簾門，"媽的東西，不能總戴著。"
    "哦......"蘇婷拖長音調，突然從口袋裏掏出那枚木戒，"那這個呢？我在沈藝房間找到的！"
    蘇晴的動作頓了一下："邊角料做的。"
    "邊角料？"蘇婷把木戒對準路燈，內側的芍藥刻紋清晰可見，"他雕了三天！我親眼看見的！"她突然湊近，"姐，你們是不是......"
    卷簾門"嘩啦"一聲鎖緊。蘇晴轉身，木戒在路燈下劃出一道弧線，"咚"地落進下水道。
    "現在不是了。"
    8）
    深夜，沈藝蹲在下水道口，用鐵絲做了個小鉤子。雨水打濕了他的後背，但他固執地一遍遍打撈。
    二樓窗口，蘇晴看著那個身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那裏有一圈淡淡的戒痕。
    抽屜裏，真正的銀戒靜靜躺著，內側的"ss"刻痕旁，多了一朵新刻的芍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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