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叮當作響的時候，沈藝正在研究那張畢業照上自己臉部空缺的完美圓形。"這手藝不去做外科醫生真是可惜了，"他自言自語，"邊緣整齊得能拿去當幾何課教具。"
    蘇婷從貨架後麵探出頭來，手裏抓著一把滿天星："你說什麽？"
    "我說，"沈藝舉起照片，"這個在我臉上開天窗的家夥，用的工具肯定比我當年拿圓規在課桌上刻"早"字講究多了。"
    "讓我看看。"蘇婷把花往水桶裏一扔，水花濺了兩人一身。她接過照片，眯起眼睛研究那個洞："哇哦，邊緣這麽光滑，說不定是用激光切割的。"
    "2009年的激光切割技術用來對付一張照片？那也太給我麵子了。"沈藝用食指穿過那個洞，像在玩戒指把戲，"我猜是手術刀，或者特別鋒利的指甲——"
    "或者是特別深的仇恨。"蘇晴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她手裏拿著修剪玫瑰的剪刀，哢嚓空剪了一下，"殺父之仇不過如此吧？"
    沈藝把照片翻過來，背麵用紅筆寫著日期：2009.6.15。他的太陽穴突然刺痛了一下，那個日期像根針似的紮進腦子。一瞬間，他聞到一股梔子花的香氣，眼前閃過一截白皙的手腕——有人遞給他一支鋼筆，腕表顯示6月15日...
    "沈藝？"蘇婷在他眼前揮手，"你眼神渙散得像個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的學渣。"
    "沒事，"沈藝甩甩頭，"就是突然想起來，那天我好像把最喜歡的鋼筆弄丟了。"
    蘇婷湊近照片："所以這是複仇？因為你弄丟了別人的鋼筆？"
    "或者因為借了錢沒還，"沈藝聳聳肩，"又或者單純有人嫉妒我的美貌。"
    蘇晴用剪刀柄輕輕敲了下妹妹的腦袋："少看點狗血劇。"她轉向沈藝，"頭疼？"
    "沒事，就像有人在我腦仁裏放了掛鞭炮，還是劣質的那種。"沈藝擺擺手，"不過這手法挺講究的，你們看。"他指著照片邊緣，"專門留了我衣領上的校徽，這得多大仇才要這麽精準打擊啊？"
    三人沉默了一秒，同時轉頭看向街角的"瞬間永恒"攝影店。透過櫥窗，能看到林晚亭正在擺弄相機，栗棕色的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晃來晃去，像條不安分的尾巴。
    "我去問問專業人士。"沈藝把照片塞進牛仔褲後兜。
    "帶著凶器去啊？"蘇晴指了指他屁股後麵露出來的照片角。
    沈藝咧嘴一笑："這叫物證。"
    蘇婷做了個割喉的動作："小心別被做成下一個藝術品。"
    "放心，"沈藝整了整衣領，"如果我半小時內沒回來，記得報警說"有個帥哥在攝影店被謀殺了"。"
    攝影店的風鈴響得格外刺耳，像是某種警報。林晚亭從暗房探出頭來，變色鏡片在昏暗的室內泛著詭異的紫光，活像科幻片裏的機器人眼睛。
    "沈先生，"她的拉美腔調今天格外濃重，"來討論宣傳照方案？"
    "來請教專業人士。"沈藝抽出照片拍在玻璃櫃台上，"這算哪種攝影流派？抽象派還是恐怖派？"
    林晚亭的嘴角抽了一下，像是被什麽無形的線拉扯著。她摘下眼鏡，用襯衫下擺慢條斯理地擦著鏡片，這個動作讓沈藝莫名想起電影裏殺手擦槍的場景。
    "有趣，"她終於開口，"你得罪過暗房師傅？"
    "我更想知道誰對我的臉這麽深惡痛絕。"沈藝用指關節敲了敲照片上的洞，"2009年6月15日，這日子有什麽特別的？"
    林晚亭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像蝴蝶翅膀輕輕扇動："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日子？"
    "差了幾個世紀呢姐姐。"
    "那就是..."她突然湊近，藥草味的呼吸噴在沈藝臉上，"有人特別不想記住你這張臉的日子。"
    沈藝的太陽穴又開始突突跳。恍惚間，那股梔子花香又飄了過來，這次更清晰了——陽光刺眼，有人站在樹蔭下，白裙子，伸過來的手裏拿著一支鋼筆..."能借我用一下嗎？我忘帶筆了..."
    "沈藝？"林晚亭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你眼神渙散得像被吸了魂。"
    "沒事。"沈藝甩甩頭，"你們搞藝術的都這麽神神叨叨？"
    林晚亭突然轉身，從抽屜裏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巧了，昨天整理老照片也發現這個。"她倒出一張同樣日期的照片——沈藝在畢業典禮上演講，這次臉完好無損，但台下第一排有個穿白裙的女生被墨水塗成了黑坨坨，活像一團行走的瀝青。
    "哇哦。"沈藝吹了聲口哨，"我們這是在玩大家來找茬？"
    "我姐姐的收藏品。"林晚亭用指甲刮著照片上的墨漬，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她喜歡...修改記憶。"
    沈藝突然覺得嗓子發幹："你姐姐為什麽——"
    "為什麽對你的臉這麽執著？"林晚亭輕笑一聲，"也許因為你是她唯一沒得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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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門被猛地推開，蘇晴拎著噴水壺站在門口，像個拿著武器的天使："沈藝，有顧客指定要你插花。"她的目光在兩個人和照片之間掃了一圈，"很急。"
    林晚亭微笑著把照片塞回信封："改天再聊記憶修正術？"
    回花店的路上，蘇晴壓低聲音："問出什麽了？"
    "好消息是確實不是林晚意幹的。"沈藝把信封遞給她，"壞消息是，她妹妹的變態程度可能更勝一籌。"
    蘇晴抽出照片倒吸一口冷氣——被塗黑的女生旁邊，有人用紅筆寫了行小字："他永遠不知道我們見過"。
    "這字跡..."蘇晴的手指微微發抖。
    "像不像我們經常收到的那些匿名紙條？"沈藝接過照片，"同樣的紅色墨水，同樣的傾斜角度。"
    他們站在花店門口，陽光照在照片上，那個被塗黑的人形仿佛在蠕動。蘇晴突然說："你有沒有覺得，林晚亭知道得太多了？"
    "關於她姐姐的事？"
    "不，"蘇晴搖頭，"是關於你的事。那張畢業演講的照片，按理說隻有學校檔案室才有。"
    沈藝皺眉："你是說..."
    "我在說，"蘇晴把照片塞回信封，"她可能比你想象的更早就認識你了。"
    下午的生意格外忙碌，沈藝幾乎沒時間思考照片的事。直到傍晚，他蹲在角落整理花泥時，發現收銀台下麵粘著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字跡和照片背麵如出一轍："想知道誰摳了你的臉嗎？明天下午三點，老圖書館見。——一個比林晚亭誠實的人"
    他抬頭看向窗外，攝影店二樓的燈光突然熄滅，像隻閉上的眼睛。
    晚飯時，蘇婷邊扒拉沙拉邊問："所以明天要去赴約嗎？"
    "當然，"沈藝戳著一塊西紅柿，"我對這個"誠實的人"很感興趣。"
    "可能是陷阱。"蘇晴皺眉。
    "那更好，"沈藝咧嘴一笑，"我正愁沒機會展示我的防身術。"
    "你哪來的防身術？"蘇婷翻了個白眼。
    "自創的，"沈藝做了個滑稽的格鬥姿勢，"叫"看見危險就跑"術。"
    三人笑成一團，但笑聲很快沉寂下來。蘇晴輕聲說："我們應該告訴林晚亭嗎？"
    "告訴她什麽？"沈藝搖頭，"說有人自稱比她誠實？那場麵一定很精彩。"
    "我總覺得..."蘇晴的話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
    沈藝接起電話，臉色漸漸變了。"好的，明白了，"他最後說，"明天見。"
    "誰啊？"蘇婷迫不及待地問。
    "圖書館管理員，"沈藝放下電話，"說有人預約了明天下午三點的校史檔案室，用的是我的名字。"
    "所以這是個正式邀請，"蘇晴咬著下唇，"不是偷偷摸摸的會麵。"
    "更奇怪了，"沈藝皺眉，"誰會這麽正式地約我在圖書館見麵？"
    "也許是個老教授？"蘇婷猜測，"或者你當年的導師？"
    沈藝搖頭："我導師去年就移民加拿大了，現在可能在和北極熊玩自拍。"
    夜深了，花店打烊後，沈藝獨自坐在後院的台階上，手裏拿著那張被摳掉臉的照片。月光下，那個洞像一個小小的黑洞，吞噬著周圍的光線。他輕輕撫過照片邊緣，突然覺得指尖一陣刺痛——照片背麵有幾乎察覺不到的凸起。
    翻過來仔細看，在2009.6.15的日期旁邊，有幾個用針尖刻出來的小字："看背麵"。沈藝皺眉，把照片舉到月光下，發現那個洞的邊緣內側，也刻著幾個幾乎看不見的字："她不是一個人"。
    "搞什麽..."沈藝喃喃自語，"這是諜戰片嗎？"
    樓上傳來蘇晴的聲音："沈藝，你還在下麵嗎？"
    "在！"他迅速把照片塞進口袋，"馬上就上來！"
    他最後看了一眼街角的攝影店，二樓的窗戶一片漆黑，但窗簾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像是有人剛剛離開窗邊。
    第二天早上，花店剛開門，林晚亭就走了進來，今天她沒戴那副標誌性的變色鏡，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澈。
    "早上好，"她微笑著打招呼，"我來買些花，要去拜訪一個老朋友。"
    "什麽朋友配什麽花？"沈藝問，刻意避開昨晚的發現。
    "嗯..."林晚亭歪著頭思考，"一個喜歡玩謎題的老朋友。有什麽花代表"誠實"嗎？"
    沈藝的手頓了一下："矢車菊，或者白色紫羅蘭。"
    "那就白色紫羅蘭吧，"林晚亭的笑容擴大了，"很適合今天的場合。"
    沈藝包花的時候，感覺她的目光一直盯著自己的後頸，像某種無形的觸摸。"你今天要去見朋友？"他故作隨意地問。
    "是啊，"林晚亭接過花束，"去圖書館。聽說今天有個有趣的展覽。"
    沈藝的手指微微發涼："什麽展覽？"
    "校史檔案特展，"她輕輕嗅了嗅紫羅蘭，"正好是2009年的部分，真巧，不是嗎？"
    林晚亭離開後，蘇晴從後麵走出來："她知道了。"
    "不止，"沈藝搖頭，"她可能就是這個"誠實的人"。"
    "那為什麽還要約你在圖書館見麵？"
    沈藝看著林晚亭遠去的背影："也許因為她喜歡玩遊戲。而遊戲..."他轉向蘇晴，"總是需要觀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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