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藝站在"憶青春"酒樓門口，盯著招牌上那個用霓虹燈管拚出來的酒杯圖案，燈管有一半不亮了，看起來活像中風病人歪掉的嘴。他掏出手機給蘇晴發消息："這地方看起來像是專門給失憶人士準備的，連招牌都在暗示記憶殘缺。"
    剛按下發送鍵，後背就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一個穿著粉紅色西裝、打著熒光綠領帶的男人張開雙臂向他撲來，活像一隻發情的火烈鳥。"沈藝！二十年沒見你還是這麽帥！"
    沈藝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差點踩到身後一個端著托盤的服務員。那服務員翻了個白眼，托盤上的"青春回憶紅燒肉"晃了晃，肥肉部分被切成的心形顫巍巍地抖動著，像是在嘲笑沈藝此刻的窘境。
    "王誌強？"沈藝盯著對方胸前的名牌，上麵赫然寫著"王誌強班長"。他努力在記憶中搜尋這張油膩的臉，"我們班班長不是李翠花嗎？那個能把《資治通鑒》倒背如流的女生？"
    王誌強哈哈大笑，噴出的氣息裏混合著薄荷口香糖和昨晚的威士忌味道。"你記錯啦！李翠花是隔壁班的，她後來去賣保險了，去年還給我推銷過一份意外險。"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不過我懷疑她想謀殺我騙保，每次見麵都建議我試試蹦極。"
    沈藝被半推半拉地帶進宴會廳，迎麵撞上一張放大的畢業照。照片上他的臉被人精準地摳出了一個黑洞，活像是被什麽高科技武器定點清除了一樣。旁邊還貼心地用便利貼寫著："沈藝位置，請自行對號入座"。
    "這是我們班花張美美。"王誌強拽過來一個塗著熒光唇膏的女人，她的名牌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簡直能當應急照明用。"她說你們當年可熟了。"
    沈藝盯著"張美美"三個字，記憶中的張美美是個一米八的籃球特長生，曾經單手把他拎起來塞進垃圾桶，理由是"你看起來很適合垃圾分類"。
    "你當年可高冷了。"眼前的張美美用做了誇張美甲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沈藝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襯衫，生怕那些鑲著水鑽的"凶器"在上麵戳出幾個洞來。"從來不參加班級活動。"
    "可能我記錯了..."沈藝幹笑兩聲，目光在宴會廳裏搜尋逃生路線。
    "怎麽會記錯！"張美美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讓他懷疑對方是不是繼承了籃球特長生的基因。"大二春遊你幫我背過包，我中暑了你還給我人工呼吸！"
    沈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首先，他暈血，看到別人吐自己先暈為敬；其次，就張美美現在這美甲長度，當年要是用這玩意兒給他做人工呼吸，他的氣管現在應該還留著幾個永久性穿孔。
    服務員開始上菜了。第一道就是那道令人膽戰心驚的"青春回憶紅燒肉"，肥肉部分的心形切得歪歪扭扭，像是出自一個對愛情充滿怨恨的廚師之手。接著是"同窗情誼炒時蔬"，沈藝用筷子撥弄著裏麵的胡蘿卜片，發現被刻成了微縮版畢業證書的形狀。
    "沈藝，聽說你現在搞文物鑒定？"王誌強不知何時又湊了過來，從西裝內袋裏掏出一個青銅小鼎，"幫我看看這個，我爺爺從工地挖出來的，說是西漢的。"
    沈藝接過小鼎，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上周央視鑒寶欄目剛曝光的贗品。他翻到底部，果然找到了那個熟悉的"義烏製造"鋼印，旁邊還貼心地刻了個二維碼，掃出來是廠家的淘寶鏈接。
    "這個..."沈藝正琢磨著怎麽委婉地告訴對方這玩意兒連當夜壺都不合格，肩膀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轉身看見一個穿高領毛衣的男人，眼鏡片厚得像是用啤酒瓶底打磨的。"沈藝，好久不見。"他的聲音輕得像蚊子叫，"我是陳輝。"
    這名字沈藝倒是有印象，班裏那個永遠坐在最後一排的透明人，存在感低到有次點名老師直接跳過了他，事後還堅持說班級名單上根本沒這個人。奇怪的是，陳輝毛衣領口別著個貓頭鷹胸針——和林晚意收藏的那個一模一樣，連右邊翅膀上那道細微的劃痕都分毫不差。
    "聽說你和林晚意結婚了？"陳輝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睛，"她還好嗎？"
    沈藝嘴裏的紅燒肉突然卡在了喉嚨裏。就在這時，手機震動起來，蘇晴發來消息："你同學裏有叫周維的嗎？他剛來花店說要取你落下的"重要物品"。"
    沈藝猛地抬頭，發現陳輝正用手機對著他，鏡頭反光閃過一道詭異的紅光——和火災那天在攝影店看到的一模一樣。
    "陳輝你微信頭像挺特別啊。"沈藝裝作無意地湊近，陳默迅速鎖屏，但沒躲過他看見屏幕上那個弗拉明戈舞者的剪影。
    "沈藝！來合照了！"王誌強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拽著他的胳膊就往背景板前拖。背景板上寫著"2003級曆史係畢業20周年"，沈藝清楚地記得他們是2002級的。更詭異的是，站他右邊的女生咧嘴笑出一對虎牙："我是劉媛啊，你當年還給我寫過情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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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藝確定以及肯定劉媛是個滿臉青春痘的男生，外號"月球表麵"，曾經在宿舍樓下用蠟燭擺心形向隔壁班花表白，結果被保安用滅火器噴了個透心涼。
    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沈藝瞥見攝影師手腕上的針孔——和林晚亭注射"胰島素"的位置分毫不差。那是個戴著鴨舌帽的女人，栗棕色長發從帽簷下溜出來幾縷，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照片一周後寄給大家。"攝影師低頭整理器材時說道，聲音像是被刻意壓低過。沈藝假裝係鞋帶，繞到她身後，正好看見她包裏露出的藥瓶標簽——"氯硝西泮"，根本不是胰島素。
    同學會結束後，沈藝婉拒了王誌強去ktv續攤的邀請——他聲稱要唱一首《同桌的你》獻給當年暗戀的女生，雖然沈藝很確定他大學四年換了八個同桌全是男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同學群裏，王誌強發著語音："今天太開心了！特別是沈藝講他考古挖出木乃伊的笑話..."沈藝手指發冷，他整晚都沒說過幾句話，更別提講什麽見鬼的木乃伊笑話了。
    蘇晴在花店門口等他，手裏拿著個牛皮紙包裹。"那個叫周維的人留下的，"她皺著眉頭說，"他說是你大學時借的東西。"
    沈藝拆開包裹，裏麵是一支萬寶龍鋼筆——和他畢業時丟失的那支同款，筆帽上刻著"y to sy"的字樣。他的太陽穴突然刺痛起來，一些記憶碎片像被按了快進鍵的電影畫麵般閃過：圖書館的角落、鋼筆在紙上沙沙的聲音、一個穿白裙子的背影...
    閣樓突然傳來東西倒塌的巨響。上樓發現是蘇婷打翻了一個紙箱，她臉色蒼白地指著散落一地的照片："這些...都是你..."
    照片裏全是沈藝：大學圖書館的他在看書，眉頭微皺；工作後的他在鑒寶，手指輕撫過瓷器的弧度；甚至還有上周他在花店插花的側影，陽光透過玻璃窗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每張照片背麵都工整地印著拍攝日期和一行小字："第1428天，他還沒想起來。"
    最底下壓著一張便簽紙，上麵的字跡還很新鮮："同學會好玩嗎？ps：你的畢業照原件在我這裏，明天記得來取。——你真正的老同學"
    沈藝走到窗前，街角攝影店的二樓窗簾微微動了一下，像是有人剛剛放下舉著相機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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