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富比拍賣大廳的燈光總是調得恰到好處——足夠讓藏品熠熠生輝，又不至於讓競價者看清自己即將破產的表情。沈藝坐在vip區第三排，指尖輕輕敲打著競價牌的邊緣。台上那對明代青花纏枝蓮紋瓶在射燈下泛著潤澤的光，拍賣師正用他那訓練有素的抒情嗓音講述著它們如何從某個歐洲貴族的地下室重見天日。
    "起拍價一百五十萬，每次加價不少於十萬。"
    第一個競價牌舉起時，沈藝注意到前排那位銀發女士的珍珠項鏈微微顫動。他數到第三聲競價才緩緩抬手，動作克製得像是在餐廳示意服務員加水。
    "一百八十萬！謝謝328號先生！"
    就在他的牌子將落未落的瞬間，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擦過他的小指關節。沈藝低頭，看見幾片深藍色的指甲尖正從他手邊撤離，快得像蜥蜴縮回的舌頭。
    "媒體區在二樓看台。"他沒回頭，聲音壓得比拍賣師的咳嗽還輕。
    林晚亭的徠卡相機從後方探過來，鏡頭蓋不知何時已經取下。"《新貴收藏家的手指微操》，"她貼在他耳後說，呼吸裏帶著薄荷糖的涼意，"順便提醒，你剛才猶豫了整整0.7秒——是突然想起公寓沒裝防震支架？"
    沈藝的競價牌"啪"地彈起，直接加價十萬。
    拍賣師眉毛跳動的幅度讓沈藝確信這人年輕時一定演過默劇。"一百九十萬！328號先生展現出誌在必得的決心！"
    蘇晴的短信就是這時候闖進手機的。第一張照片明顯是拍賣會直播截圖，林晚亭的側影像截錯誤的電影畫麵般嵌在沈藝座位後方。第二張做了局部放大，某隻塗著午夜藍指甲油的手正懸在他袖扣上方兩厘米處。
    【她手放哪兒呢？！】
    第三條帶著直播【姐你確定不來現場？】
    沈藝假裝整理袖口偷瞄手機時，競價已經衝到二百四十萬。前排銀發女士的珍珠項鏈開始劇烈起伏，像條缺氧的魚。
    "需要幫您保管手機嗎，先生？"侍應生彎腰詢問時，沈藝才意識到自己把機器攥出了汗。
    花店裏，蘇晴盯著第三次亮起的手機屏幕。包裝到一半的滿天星在她手裏越捏越緊，某根鐵絲終於"嘣"地刺破玻璃紙。五分鍾後，出租車後座上的她正在搜索"拍賣會臨時保證金"，司機從後視鏡裏目睹了這位顧客的表情從震驚到冷笑的全過程。
    "三百二十萬！"
    沈藝的牌子剛舉到半空就僵住了。這個清亮的女聲不屬於場內任何一位熟麵孔。拍賣大廳像被按下靜音鍵，所有腦袋齊刷刷轉向最後一排——蘇晴站在那裏，舉著不知從哪搞來的328號競價牌這個巧合的數字讓沈藝胃部抽搐），裙角還沾著花店裏的水痕。
    林晚亭的相機第一時間對準這個畫麵，但快門聲被拍賣槌的巨響蓋過："成交！恭喜328號女士！"
    "你哪來的保證金？"男廁所門口的沈藝活像攔路搶劫的，如果劫匪會穿定製西裝的話。
    蘇晴甩著手上的水珠走出來，腕間還纏著半截花藝鐵絲："猜猜誰剛成為你黑卡附屬卡的緊急聯係人？"
    "那張卡不是早就——"
    "剪了？"她從包裏掏出完好無損的卡片，塑料膜在燈光下閃閃發亮，"502膠水的偉大勝利。"
    男廁最裏間的衝水聲打斷了這場對峙。林晚亭走出來時還在調整相機 strap，活像剛結束戰地拍攝。"需要三位合影嗎？"她歪頭，"主題可以叫《婚姻信任危機實地調研》。"
    "閉嘴。"沈藝和蘇晴的聲波在空氣中相撞。
    停車場的照明燈壞了兩盞，這讓林晚亭的身影時隱時現，像部接觸不良的老電影。她突然舉起相機對著夜空按下快門，閃光燈驚飛了樹上的麻雀。"《獵物反殺時刻》，"她欣賞著屏幕，"構圖比預想的更有張力。"
    蘇晴劈手奪過相機時，林晚亭的驚呼活像被搶了孩子的母親。"《狗仔隊工作照》，"蘇晴把屏幕轉向他們，畫麵上林晚亭錯愕的表情堪稱本世紀最佳偷拍，"建議下期《國家地理》用這個當封麵。"
    次日清晨，那對價值連城的瓷瓶出現在花店門口時還帶著露水。蘇晴繞著它們轉了三圈，終於在某個瓶底內側發現了用可擦筆寫的"s"——蘇富比倉庫的縮寫。附贈卡片上的字跡鋒利得像刀片：
    「贗品已調包，真品在3號保險櫃——你永遠的朋友」
    ps：競價錄像已銷毀，不用謝。
    pps：沈太太的砍價手法比拍賣刺激多了。
    卡片在蘇晴指間轉了個圈，最終被塞進記賬本的夾層。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刹車聲，沈藝的助理正手忙腳亂地指揮工人搬運防震箱，對講機裏傳出變調的吼叫："別管運費！先確保她再也摸不到信用卡！"
    陽光穿過玻璃門，在瓷瓶表麵投下三道交錯的光影。蘇晴突然發現其中一個瓶口沾著深藍色纖維——像是某人匆忙調包時被毛衣勾到了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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