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策劃的白鯨討伐戰失敗了，暴虐的白鯨無情地吞噬了數十名精銳的騎士、魔法師的性命，甚至連前代劍聖也不知所蹤。
    盡管派出了由王國之青葛利奇帶隊的支援隊，但等他們趕到利法烏斯街道的時候，隻剩下滿地的狼藉，支援變成了救援…不，用收屍形容起來才更加合適一些。
    萊伊坐在葛利奇的龍車裏，還沒拉開車門，他就嗅到了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不禁皺了皺眉。
    這種穿透力極強的氣味，得要多少具屍體才能產生？
    萊伊想象不到。
    兩世為人，那些殘忍的畫麵他隻在屏幕上看見過，饒是如此，單憑腦海中的幻想就足以讓他打了個寒顫。
    拉開車門，他看見了被白鯨蹂躪過的大地，猩紅的土地上遍布著人體的殘肢與器官，血腥味撲麵而來，比起車廂裏的還要濃鬱數倍。
    一時間，就像是時間停止般，大腦停止思考，他呆愣愣地看著眼前地獄的光景。
    縱使做了一定的心理預期，可當真實的畫麵衝擊進眼球的瞬間，他還是接受不了。
    身體不由自主地哆嗦著，嘴角止不住地顫抖。惡心的感覺傳入大腦，胃裏還未消化的早飯順著食道一湧而上，最終從萊伊的嘴裏吐出。
    葛利奇慢慢走到萊伊身邊，輕輕拍打著他的背部。
    “所以老夫說啊，不讓你來……”
    搖了搖頭，葛利奇把目光放到了利法烏斯平原上，似乎在為死去的生命惋惜。
    “這些畫麵，對你而言，還是太殘忍了。”
    “對不起……唔！”
    “想吐就吐吧，死亡是生物體內最原始的恐懼，看到同類死亡，潛意識會認為這地方很危險，身體就會做出一係列反應讓你遠離它。”
    “這些人…都是白鯨殺害的嗎？”
    萊伊的聲音中蘊含著淡淡的恐懼，難道就連王國的最強戰力——劍聖都沒辦法抗衡傳說中的三大魔獸嗎？
    劍聖……
    “對了，特蕾西婭祖母呢？她難道也……”
    犧牲了。
    萊伊沒敢再接著往下說，但葛利奇卻能明白他的擔憂。
    “還沒有發現特蕾西婭大人的蹤跡。”
    身著白色騎士服的格雷走近，看著萊伊犯惡心的模樣默默歎了口氣。
    “不過，目前也沒有發現屍體，該說是下落不明吧。”
    說是下落不明，但前代劍聖戰死在眾人心中已是不爭的事實。
    聽完格雷的話，萊伊的情緒有些波動。
    自他轉生以來已經過去四年了，四年時間裏，萊伊早就把特蕾西婭當成自己真正的親人。
    他不想死，更不想重要的人離開自己。他跟著葛利奇努力地學習水魔法，就是不希望在未來，無力地望著她的生命逝去。
    隻不過…這一天來得比預期中早太多了…
    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事實，萊伊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悲傷。
    特蕾西婭祖母犧牲之後，整個阿斯特雷亞家估計再也沒有人會愛他和萊茵了。祖父會踏上複仇的旅途，父親會因為自責和無力而自甘墮落。
    他倒是無所謂，轉生前就沒什麽人愛，也不怕再過幾年缺愛的生活。
    但萊茵哈魯特不同，他還是個小孩子，他不能讓萊茵變成下一個自己。
    “祖母她是被白鯨殺死的吧。”
    “問題就出現在這裏，答案是不確定。”
    “不確定？”
    “傷口的切麵太平整了，不像是白鯨撕咬造成的，甚至我印象中的任何一把武器都沒辦法造成。如果硬要形容的話，那應該是一把極其鋒利的劍砍出來的切口。”
    格雷雙手比劃著，如果不是考慮到有萊伊這個小孩存在，他都打算拿一個斷肢過來。
    “白鯨討伐戰的結果太慘烈了，要是有人員幸存的話，至少能弄清楚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也就是說，殺害祖母的其實另有其人？”
    “有這種可能。”
    “......”
    ——————
    等到支援隊回到王都，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葛利奇作為領隊的一員，回到王都的當天就馬不停蹄地進入王城，想來是向國王和賢人會匯報成果。
    傍晚的阿斯特雷亞家宅邸。
    “威爾海姆大人的情況怎麽樣了？”
    大廳裏，格雷向卡蘿詢問著情況。
    在利法烏斯平原的時候，救援隊發現了跪在弗琉蓋爾樹下的威爾海姆，順帶將他帶回了王都。
    至於為什麽威爾海姆會出現在那種地方，大抵是不放心獨自遠征的妻子吧。
    隻是沒想到，威爾海姆不僅沒能救下特蕾西婭，反而成為了特蕾西婭死亡的第一見證者。
    “人沒有什麽大礙，隻是情緒不太穩定。”
    卡蘿歎了口氣，格雷點點頭表示理解。
    “除去威爾海姆大人，海因克爾的狀態也不是很穩定，在收到特蕾西婭大人戰死的消息以後就把自己鎖在了屋子裏...還真是...”
    小家子氣...
    與海因克爾一樣，卡蘿也為特蕾西婭的犧牲感到悲傷，身為特蕾西婭的貼身護衛，特蕾西婭的一顰一笑，與她日常經曆過的點點滴滴，現今如潮水般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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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畢竟經曆過黑龍戰役與亞人戰爭，見慣了生死離別，明白自己早有一日也會迎來分別。
    “海因克爾先生一直很崇拜特蕾西婭大人，對他而言，特蕾西婭大人犧牲跟天塌了差不多吧。”
    “可現在不是落淚的時候。”
    “母親大人說得是，如今的阿斯特雷亞家可謂是危機四伏。”
    格雷說到這裏的時候頓了一下，他將自己之前的安排同卡蘿全盤托出。
    “之前，威爾海姆大人的團長一職被卸下，我就隱隱約約間察覺到了不對勁，後來，我拜托隱匿加護的持有者進城幫我調查一些情報...”
    “查出什麽了嗎？”
    卡蘿知道格雷的性格，如果調查的結果一點有價值的情報都沒有，那他就不會費這個時間說出來。
    老實說，格雷的做法很大膽也很冒險。
    隱匿的加護她也聽說過，那是一種可以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加護，隻要不被人注視就絕對不會被發現。
    但王城內還有一種可以探查到加護的加護——審判。
    也不知道擁有隱匿加護的家夥是怎麽躲開審判的探查的。
    “沒，什麽都沒查出來。”
    聽到格雷的話，卡蘿皺起眉，這句話有兩個意思。
    一是還沒找到；二則是...
    “不僅如此，他還被別人看到了，那人警告他說：‘現在王城裏的守衛都是吃幹飯的嗎？哪裏來的小老鼠都能被放進來，還得本大小姐出馬收拾。’”
    “等等，隻是警告嗎？”
    “我一開始也很疑惑為什麽是警告，按理說如果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直接通知守衛不就行了。但很快，一個猜想蹦了出來，如果對方是第三方勢力呢？”
    格雷雙手抱胸，弗蘭德的這次行動並非一無所獲，至少證明了威爾海姆事件的背後真的有一雙無形的推手。
    “是弗拉基亞還是古斯提科？”
    “也許是卡拉拉基也說不準呢？”
    “卡拉拉基那種純以商業運行模式運轉的國家是不會插手他國政治的。”
    卡蘿搖搖頭，試圖把話題拉回正軌。
    “那麽她口中的警告是？”
    “說起這個...母親大人您知道阿蓋爾家嗎？”格雷神秘兮兮地說道。
    “阿蓋爾？略有耳聞，這跟阿蓋爾家又有什麽關係。”
    “由於血脈的原因，阿蓋爾家的人在出生的時候可能會出現‘返祖’的外貌，例如長獸耳和獸尾等等，隱匿加護的持有者就是一名有返祖特征的阿蓋爾家人。
    中午，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嘛...該怎麽描述呢？我感覺他身上返祖的程度加深了。”
    “返祖的程度加深了？”卡蘿想了想，半天才理解格雷的意思。“他的獸化程度加深了對吧，是外形變化還是行為變化？”
    “行為暫時沒看出來，但外觀上，他與其他的獸人無異。”
    所謂獸人，就是獸化程度極高的那一批亞人，除去耳朵和尾巴，雙手雙腳，麵部也變成了野獸的模樣。
    格雷接著說出自己的猜測。
    “我猜測這種能力可能是優化、劣化人身上的某一特征；或是將人動物化......這種詭異的能力讓我覺得不像是弗拉基亞和古斯提科的手筆，反而給我一種魔女教的感覺。但如果是魔女教的人，應該會直接動手吧......”
    說到最後，格雷還是不能肯定，卡蘿見狀直接打斷了他。
    “這件事就稍微往後放一些吧，繼續探究下去，短時間內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眼下，穩定阿斯特雷亞家的局勢，選出新一代劍聖才是重中之重。
    王國不可能一直隱瞞前代劍聖戰死的消息，也許就在近幾日就會公布。屆時，就要挑選出新一代的劍聖。
    而這個人選。
    卡蘿微微轉身，抬頭側目看向萊茵哈魯特的房間。
    “新一代劍聖加護的持有者出現了。”
    “萊茵哈魯特嗎？”
    順著卡蘿的視線，格雷向上望去。“四歲的劍聖...能不能服眾是一方麵，關鍵這個年紀比特蕾西婭大人當年繼承劍聖名號的時候還小啊，有必要將一切托於四歲的萊茵身上嗎？”
    “劍聖加護選擇了萊茵而不是海因克爾，說明萊茵是比海因克爾更加合適的劍聖人選...雖然這麽說，很對不起海因克爾先生。”
    “咚咚咚。”
    不急不慢的敲門聲響起，卡蘿識趣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格雷走到門口，替門外的家夥開了門。
    走進阿斯特雷亞家大廳的，是一隻毛色雪白的貓型獸人，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名長著亞麻色耳朵和尾巴的小亞人。
    “容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隱匿加護的持有人弗蘭德先生，至於後麵跟著的小家夥嘛...”
    “不進來打個招呼嗎？菲利克斯？”
    “亞人？”
    卡蘿略帶疑惑的話語傳入菲利斯的耳中，後者則有些尷尬地縮了縮耳朵。
    格雷識趣地將菲利斯護在自己身後，寬大的後背給予了菲利斯不少的安全感，他摸了摸菲利斯柔軟的亞麻色貓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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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大人請您溫柔些，菲利克斯是個害羞的孩子。”
    “這孩子是什麽情況？”
    “菲利克斯是阿蓋爾家的孩子，他們家對有返祖現象的成員可是極其排斥的。”
    格雷輕輕拉著菲利斯至自己的身前，補充道：“即使是比恩的孩子，在出生時也被監禁在地下室，六年來一直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六歲了嗎？看起來還沒萊伊大啊……”
    望著菲利斯瘦小的身體，卡蘿略帶心疼地說道。
    “不過再怎麽說，比恩.阿蓋爾也是阿蓋爾家的家主，你這樣不聲不息地把人家的孩子拐過來…恐怕不太妥當……”
    “難道還讓菲利克斯接著在阿蓋爾家裏受虐待嗎？一個落魄的貴族，能翻出什麽浪花來，母親大人您有些多慮了。”
    格雷反問道，一直沒開口的菲利斯也奶聲奶氣地替“拐賣”自己的人販子說話：“夫人，我…我也可以不姓阿蓋爾的…別把我送回去…”
    卡蘿彎下腰，伸手撫摸著菲利斯的小臉蛋。“沒事的寶貝，不會把你送回去的。”
    “真…真的嘛？”菲利斯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問道。
    卡蘿則是肯定的點了點頭。
    “好不容易把你拐了出來，哪有送回去的道理。就算比恩來要人，雷玫迪斯家也有的是手段保下你。”
    格雷也不管菲利斯能不能聽懂，信誓旦旦地做出了保證，隨後，他輕輕拍拍菲利斯的頭，跟弗蘭德說道。
    “麻煩帶菲利克斯找一間客房住下。另外，弗蘭德，想好了嗎？是改頭換麵去弗朗達斯地龍之都）還是說……”
    “我決定留下。”弗蘭德無奈地歎了口氣，順帶白了一眼格雷。“變成這副鬼樣子，在露格尼卡的任何地方都不受待見，那些經曆過亞人戰爭的人，看見我一個人恨不得立刻衝上來把我打死，我哪裏有選擇的餘地。”
    頓了一下，弗蘭德又想起萊茵哈魯特闖入他小屋的那晚，他肯定想象不到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對自己的影響有多大吧，從那一刻起，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當然了，我也想看看……未來是什麽樣的。”
    弗蘭德留了一嘴，催促起不知所措的菲利斯來。
    “好了好了，小菲利克斯，跟叔叔我來吧，要好好記住路哦，阿斯特雷亞家的宅邸可是很大的……”
    等到弗蘭德帶著菲利斯上樓，客廳裏又隻剩下卡蘿和格雷兩人。
    坐在沙發上，卡蘿率先開口。
    “雇人盜取機密，拐走孩童…格雷，你的膽子變大了許多，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但我得清楚你打得什麽主意。”
    “我是雷玫迪斯家的人，您從小就教導我要將自己的忠誠獻於阿斯特雷亞，這一點我未敢忘懷。”
    格雷雙手放在雙膝上，坐姿端正，語氣嚴肅。
    “原本，我隻需要在威爾海姆與特蕾西婭大人的光輝下，做好自己本分內的工作就好。但威爾海姆大人被罷職，特蕾西婭大人戰敗，我深知海因克爾先生無法擔當大任，也清楚四歲的劍聖難以服眾……”
    “但海因克爾是下一任阿斯特雷亞家的家主，這是無法動搖的事。”
    卡蘿雙手抱胸，蹺著腿，一雙眸子冰冷地注視著格雷，似乎在責怪他說錯了話。
    “如我直言，海因克爾先生沒有他父母那樣高的天賦，無論是在劍技還是政治上。”
    “也是…你要是這麽想的話，一切就不奇怪了。那麽，你選擇的是萊茵還是萊伊？”
    “如今阿斯特雷亞家宛如深陷泥潭，但我相信他能帶領阿斯特雷亞家再次偉大，我願將我所有的一切當做籌碼，壓在萊伊哈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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