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劍還在劍鞘之中，李木木的劍卻已經出鞘。
    晴天驟變，隱隱約約之中有綿綿驚雷。
    這樣的貴氣的他之前見過一次。
    在五色秘境之中，裴柳曾經對戰過一個大妖劍修，對方所使的正是一模一樣的黃金劍。
    這是眼前老者手中的這柄比之前見到的還要華貴、還要漂亮。
    裴柳跟他說過，那是一柄王劍，一柄尊貴的劍。
    能用王劍者隻有王者。
    二人相互打量著，像是都知道會遇上對方卻沒想到對方會是這般模樣。
    一個像是路上隨便撿著一根木棍當劍的年輕乞丐，一個像是從皇宮裏偷了一把黃金劍抱在懷中的老乞丐。
    長長的沉默終於被李木木打破。
    “前輩知道我來？”
    老者如同長久不說話的人一樣吞咽了幾下口水方才發出沙啞的聲音。
    “你來了我便知道。”
    李木木見到老者願意回答，心下也稍稍放鬆，至少眼前的半聖不是喊打喊殺之輩。
    “那您知道晚輩是為何而來？”
    “救人。”
    聞言，李木木手中劍已不再如先前那般淩厲。
    “前輩知道我要救誰？”
    “你要學楊二郎劈山救母。”
    老者就像是一部老舊的機器，聲音沙啞卻幹淨利索。
    李木木當即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塊立在燈光下的靶子，但是他仍堅定地問道“那前輩當真要攔著我？”
    老者架著劍的拇指抖動了幾下。
    “我既在這裏，你就過不了這裏，你父親不行，你更不行。”
    這句莫名其妙的話說出口之後，他又接著說了一句更莫名其妙的話，“你不該來這裏，就像你父親當年不該來北域。”
    李木木已經猜出來老者的身份。
    這些年，他收集到不少關於母親的消息。
    “前輩。”李木木又把劍收回劍鞘之中。
    老者眉頭微蹙，不語。
    “您覺得，我母親喜歡待在這裏嗎？”李木木也同樣說出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奇怪話。
    老者眉頭擰作一團。
    “你沒繼承夫人的智慧，倒是繼承了你父親的狂妄自大。”
    他的劍終於出鞘，金紅色的劍身完全暴露的刹那，陰天化作晚霞。
    “你父親當年雖然敗在了我手中，但是夫人還是跟他走了，我沒有阻攔，這是悲劇的根源。”
    他說話間，劍意已經籠罩在李木木的頭頂。
    “所以，我不會讓悲劇重演！”
    話落定，劍也落下，半聖的劍。
    李木木還沒抬起劍，劍卻搶先一步飛出。
    劍靈感應到了這雄渾的劍意，所以它興奮，所以它主動出擊。
    萬年來，脫凡入仙的不少，超凡入聖的卻並屈指可數。
    除了各教祖師，後世從沒有聖人出現。
    最多也隻是亞聖、半聖、偽聖。
    劍靈化出了實體，凝實可見五官，不再蒼老，而是意氣風發少年郎。
    老者雙眸光彩驟變，沉重地如同被黃金王劍映照出的金紅晚霞一般。
    “你，比當年恢複得更好。”
    “你，比當年表現得更強。”
    竹劍驟然迸發出耀眼的青光，與頭頂那濃重的金紅分庭抗禮。
    恐怖的元氣對撞之下，呼吸都越發困難起來。
    李木木識海深處，道藏古碑之上，所有的青蓮劍紋都散發出與竹劍一樣的青色光暈。
    刹那間，金紅的晚霞化作無數的飛劍，餓鷹撲兔一般破開青色光網，層層落下。
    不知何時，地上長出了一片又一片的竹林。
    有風來，竹葉蕭蕭。
    金紅的劍凝固了，再不進半步。
    “劍靈前輩！”
    還不等李木木靠近，劍靈微笑道“這因果老夫幫你擔下來了，小子你隻管走。”
    “開！”
    一字出口，虛空浮現。
    李木木一個閃身就鑽入其中。
    劍靈一驚，“你小子幹嘛呢！”
    話音才落，隻見李木木又莫名奇妙回到原點。
    “忘了提醒你了，這老家夥最擅長的就是空間術。”
    一個人若是全身心鑽研一種事情，隻要時間足夠，他最後一定能弄出一點門道。
    眼前的老人曾把自己封印在修行第三境整整六百九九年。
    三境，即是空間之境。
    一個人能在空間意境上花費將近七百年歲月，那麽他對空間的掌握一定遠超同境修士。
    尋常三境修士隻有五百年壽命，他能到此地步，受的是女族之恩。
    所以他守護木子嬸，乃是報恩。
    雖然所謂的守護更像是變相的軟禁，但是木子嬸自己並沒有這麽想。
    對於自己的處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待在這裏，對女族好，對妖族好，對聖域好，甚至對人間好。
    唯一不好的，隻有對她自己。
    “天之蒼蒼，其正色耶？”
    所以她早明白，就算李木木來了，她也不能走。
    一個人活著，不僅僅是為了自己。
    正像李木木一路走來，同樣不僅僅是為了自己。
    她雖然不能夠走，但是卻希望李木木來。
    這種複雜的情感羈絆，與她當年毅然隨李青蓮私奔一樣單純而複雜。
    心念動，於是一道紫光出現在李木木眼中。
    他看到了，也隻有他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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