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那麽著急走？”
    殘陽如血，潑在聚淵樓焦黑的斷壁殘垣上，蒸騰起鐵鏽與灰燼的腥氣。
    柳如煙依舊一襲紅衣，卻難掩眉宇間的疲憊與風霜。
    “姐，再不走就真得死了。”
    “你可不許死了。”
    柳如煙抱起酒壇大口大口灌著，直到嗆出眼淚。
    “你欠我的太多。”
    李木木笑著搶過酒壇也猛灌一口。
    火辣的感覺刺激著他的每一根完整的神經。
    良久，柳如煙輕笑一聲，笑聲裏帶著幾分自嘲。
    “當年還想騙你小子一百枚聖寶幣換一口酒，沒想到最後，連我自己都搭進來了。”
    李木木望著她，眼前閃過青藤傀儡、魔族皇宮偷雞、把酒言歡的種種過往。
    這個非親卻勝似親姐的女子，早已是他生命中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卻堅定“姐，那酒債，怕是永遠用聖寶幣還不清了。”
    他微微一頓，目光灼灼。
    “但是我也說過，我從來不欠人酒錢，”
    “我向你保證，必竭盡所能，尋得一線生機，助柳伯父歸來。以此相還，可好？”
    他的手中緊握著謝英姿當時在下泉關發現的那個金色光球。
    柳如煙先是一愣，隨即眼中泛起淚光又強忍下去，化作一個複雜的笑容。
    她抬手，重重拍了拍李木木的肩膀“臭小子……總算說了句人話。那我等著。”
    聲音微微哽咽，每一個字都浸滿了信任與托付。
    微光勾勒著兩人的輪廓，離別的傷感與深厚的情誼交織，卻在沉重的承諾中孕育出堅定的希望。
    時間緊迫，由女武神意識主導的謝英姿沒有絲毫拖遝。
    她取出了這一路收集的各類珍稀材料，雙手翻飛，符文流轉。
    頃刻間便在聚淵樓前的空地上布置好一座繁複而古老的跨域法陣。
    “站穩。”
    她的聲音清冷，不帶多餘情緒。
    李木木扶住氣息仍顯虛弱的宋寒衣，三人立於陣中。
    下一刻，法陣爆發出衝天神光，周遭空間劇烈扭曲，光怪陸離的色彩瘋狂旋轉，將他們徹底吞噬。
    空間通道之中，是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混沌流光，仿佛穿梭於萬花筒的核心。
    速度極快，但因目標遙遠，仍能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李木木閉目調息，感受著體內依舊紊亂的氣息和那深入骨髓的不祥之力。
    謝英姿麵容沉靜，如磐石般導航，無視空間的詭譎。
    宋寒衣則時不時擔憂地望向謝英姿，眼中關切流露，生怕那強大的神性再次吞噬她所認識的少女。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驟然出現一個光點，迅速擴大。
    光芒漸熄，三人身影顯現，一股混合著磅礴生機與殘破衰敗的奇異氣息撲麵而來。
    眼前的西域靈佛山，已絕非昔日模樣。
    昔日莊嚴祥和的佛土，呈現出一種近乎詭異的、破碎與極致生機相互撕扯又奇異融合的景象。
    山體之上，猙獰的裂縫如同巨大的傷疤，依稀可見被偉力強行重塑的痕跡。
    然而，那些深不見底的裂縫之中，奔湧而出的並非死寂，而是磅礴到令人心驚的生命氣息，如實質般的綠色霞光氤氳升騰。
    遠方的草木蔥翠欲滴，綠意盎然到了令人覺得不安的程度。
    菩薩淚仍是舊模樣。
    泉水蘊含的生命力幾乎凝成乳白色的實質，所過之處，草木以一種近乎妖異的速度變得愈發青翠。
    甚至發出細微的、劈啪的生長聲響。
    因大道扭曲，天際懸掛著異常流淌著的絢麗光帶，扭曲的流雲泛著金屬般的光澤。
    光線透過這些介質，灑下斑駁陸離、不斷變幻的光影，照在這片生機勃勃又滿目瘡痍的土地上。
    一些溫順的小獸警惕地打量著不速之客，它們的眼眸中靈光更盛。
    整個靈佛山，氛圍無比奇特。
    既有殘存的神聖感，又帶著天地傾覆後的荒誕。
    表麵是令人窒息的生命活力，內裏卻潛藏著大道失衡帶來的深深不安。
    李木木與謝英姿感受到這股異常之後都不約而同皺起眉頭。
    三人登上靈佛山。
    在那株曾庇護過李木木的“紫青小草”旁，發現了權鼠。
    他不再是那副焦黑猥瑣的模樣。
    一層柔和而純淨的白光籠罩著他矮小的身形。
    他氣息微弱卻深不可測，與整個靈佛山的地脈、與那彌漫的生機願力產生著奇妙的共鳴。
    仿佛他已成了這山的一部分。
    他貪圖了千年香油，畏懼了千年災禍，躲藏了千年時光。
    卻在肉身近乎泯滅、毅然決然選擇守護此山的過程中。
    在目睹眾生悲苦與李木木舍身精神的觸動下。
    終於徹底放下了對“我”的執念。
    對寶物的貪戀，對自身存在的過度珍視，皆在這一刻化為烏有。
    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他的信念，不再僅僅是“守護山神”的職責，而是升華成為一種“舍生忘死”的純粹守護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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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份意誌，與靈佛山亙古蘊藏的佛性、與眾生祈求平安的願力產生了最深刻的共鳴。
    刹那間，異變陡生！
    靈佛山轟然震動。
    積累無數歲月的浩瀚願力與純粹的佛性光輝，如同找到了最終的歸宿，瘋狂地湧入權鼠那殘破的靈體之中。
    他那焦黑的肉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白光重塑，變得寶相莊嚴。
    天空之中，梵唱陣陣，虛無中有金蓮虛影不斷湧出又幻滅。
    一股溫和卻博大、慈悲且堅定的聖境氣息彌漫開來，這股威壓與仙修那淩厲霸道的聖境威壓截然不同。
    它包容萬物，潤澤天地。
    權鼠，不，或許該稱他新的法號。
    他緩緩睜開雙眼，目光清澈如泉，包容如山，再無半分往日猥瑣忐忑。
    他看向李木木，淡然一笑，聲音平和。
    “多謝小友當日燈芯續命，更謝小友讓貧僧見得‘放下’之本真。”
    “貪欲皆是障，舍身方得自在。”
    李木木合掌而笑道“如來說無有法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前輩能證道如來聖境，隻是明悟了自身佛性，與小子關係不大。”
    就在權鼠立地成就聖境，氣息與天地交融最為鼎盛，引得萬靈感應的那一刻——大道扭曲的效應，驟然加劇！
    剛剛還流淌著絢麗光帶的天空，猛地暗沉下來，如同墨染。
    不規則的血色裂縫撕開天幕，從中透出混亂狂暴的能量流和令人心悸的腐朽氣息，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裂縫後窺伺。
    周圍的法則變得極度紊亂。
    重力時而倍增，將草木壓垮。
    時而又驟然消失，讓碎石浮空。
    光線扭曲折射，視野中的一切都變得歪斜不定。
    聲音的傳播也變得怪異非常，時而萬籟俱寂，時而細語如雷鳴。
    方才還瘋狂滋長的草木，生命力瞬間暴漲到一個極限，隨即又以更快的速度衰敗枯萎。
    循環往複，詭異莫名！
    所有人心頭都被一股強烈的壓迫感所籠罩，仿佛整個天地都要傾覆過來。
    剛剛穩固聖境的權鼠麵色最先變得凝重無比，他望向那片破碎的天空。
    謝英姿與李木木對視一眼，莫名笑道“你還真是個災星，走到哪，哪裏就不得安寧。”
    權鼠望向遠空卻麵色不改。
    “該來的，還是來了……！”
    這種扭曲，並非針對一人一物，而是全局性的天地劇變，非一人一力所能輕易抗衡或躲避。
    權鼠那剛剛穩固的聖境氣息，在這恐怖的天地之威下，也開始波動起來，顯示出危機的絕對強度。
    李木木體內的不祥氣息和舊傷也仿佛被引動，隱隱作痛，提醒著他時間的極端緊迫。
    謝英姿眼眸中金藍光芒急速閃爍，她敏銳地感知到祁幽那令人厭惡的氣息。
    也正因這大道扭曲而變得愈發躁動和強大。
    在劇烈天地異變和極度不祥的預感中，李木木望向遠方那扭曲得如同鬼臉的天空。
    “時間不多了！”
    宋寒衣和謝英姿神色嚴峻，無聲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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