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蟲已經睡去。
    很沉。
    柳鬆陽的死沒有在她的記憶裏留下任何痕跡。
    甚至她的記憶裏或許連柳鬆陽這個人都沒有。
    可是一切都很好。
    因為這正是柳鬆陽想要的結果。
    雪蟲不再是往日的雪蟲。
    她是一個嶄新的生命。
    一個不再被拋棄、被遺忘，不再缺乏愛與善意的生命……
    李木木看著落在掌心的，隻有拇指大小的幼龍，心中忽然一悸。
    他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人。
    化作明月守護人間的父親，化作陣眼維大陣的母親……
    亦或是萬萬千千默默奉獻的人。
    這一刻，他對人間劍道又有別樣的理解。
    “咳咳咳……”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將他的思緒打斷。
    柳鬆陽消失之後，他的所有聖寶失去力量來源也都紛紛失去神威。
    李木木尋聲看去，發現權鼠正灰頭土臉地從方寸紅塵之中走出。
    “不得不說，那人的手段還真是不同尋常！”
    權鼠一邊撣去身上的灰塵一邊環顧四周。
    “那仙修哪裏去了？”
    “死了……”
    李木木還有些恍惚。
    權鼠繼續追問道：“那祁幽呢？”
    李木木注意到權鼠說這話之時，眼中不自覺閃過一抹擔憂。
    這時候他才想起來事情有些不對勁。
    權鼠放下一切貪嗔癡之後已經躋身聖境之列。
    柳鬆陽的方寸紅塵雖然有著封鎖時空的無上奧妙，可是麵對同境的修士其威力勢必大打折扣。
    更何況，權鼠還是專門修行釋家清心光明法的高僧。
    方寸紅塵能令凡夫俗子於夢境活百年而不自知。
    卻沒有任何可能鎖住權鼠那麽長時間。
    心念及此，李木木一步閃到百裏之外。
    “李小友這是何意？”
    權鼠的聲音如影隨形。
    李木木猜到了，而一切也正如他所料想的一樣。
    祁幽作為一個修行逾萬年的巔峰聖境，就算他被同境的柳悲風所控製，也不會如此輕易死去。
    他留的後手就在權鼠身上。
    常伴魔身，必沾魔氣。
    李木木不及多想，竹劍驚鳴而出，身體卻一退再退。
    恍惚之間已至萬裏之外。
    他本身的狀態就極差，而靈佛山方圓萬裏之內的草木精華已經被雪蟲吸收殆盡。
    在那裏對戰，不確定的因素太多，所以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同為聖境，萬裏空間不過咫尺，權鼠很快就追上了李木木。
    曾經救下李木木一命的鼠皮袈裟已如同天羅地網一樣將千裏山河盡數籠罩。
    “李道友……”
    權鼠換了一個稱呼。
    他的身上並沒有祁幽的氣息，可是同樣缺少權鼠和尚的感覺。
    “你不是權鼠，你是迦夜！”
    權鼠聞言臉上的笑容變了。
    “我是誰其實我所謂，如來不是說嘛，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
    “一切都是夢幻泡影，李道友又何必糾結？”
    “夢幻泡影？”李木木冷笑一聲。“如果一切都是虛妄，那你又在糾結什麽？”
    權鼠眼裏閃過一抹凶狠之色。
    “敬酒不吃，看你天賦不錯，原本隻要你交出那小東西我還能給你一個機會，看來你並不會珍惜！”
    他五指緊握，千裏袈裟卷積著磅礴的元氣聚攏而來。
    李木木能感受到，自己所處空間的壓力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暴增。
    隻見山巒之間的飛禽走獸，因為支撐不住而爆裂成一攤攤血腥的血霧。
    李木木並指成劍，一點春風凝聚於指尖之上。
    “去！”
    風過人間了無痕。
    劍風直指權鼠眉心。
    然而權鼠似乎是早有準備。
    他身後閃過一道佛光，隨即將淩厲的劍意徹底抵消。
    “你已油盡燈枯，何必為了一個陌生人白白丟了性命？”
    隻是隻是片刻之間，鼠皮袈裟已經包裹到不足百米的範圍。
    山石草木，一切生機早已在這股非人的壓迫之下歸入無盡混沌之中。
    權鼠很了解也很忌憚李木木的“天地一春”。
    但是虛空混沌之中，沒有草木生機，那一劍再如何驚豔也是空中樓閣。
    想到這裏他竟然有些得意忘形。
    “少年，你太年輕，在這個世界上是要講勢力、講背景的，你……一草一木也妄想稱春色？”
    權鼠目光灼灼看向李木木手中的雪蟲。
    一切顏色在混沌之中都失去了光彩。
    一切感知在混沌之中都失去了方向。
    可是李木木仍能感知到權鼠的存在，
    那是一種掩蓋不住的貪婪惡意。
    他嚐試運轉青蓮劍訣，可是那件鼠皮袈裟已經將一切天地元氣都隔絕在外。
    忽然之間，漆黑一片的天地有了亮光。
    星星點點的亮光。
    雖然微弱，但是在絕對的黑暗之中卻是那麽明亮。
    那是遙遠星空之中的星辰粉末。
    就在感應到星辰之力之時，雪蟲原本已經黯淡無光了的軀體又逐漸散發出淡淡的蔚藍光澤。
    而且那些藍色的氣息正詭異地流淌入女武神的體內。
    被祁幽意識控製的權鼠很清楚這是龍族在覺醒天賦神通。
    可是現在他隻是一抹潛伏在權鼠身上的神識，沒有龍族之軀，就算他之前再如何妖孽也沒辦法利用星辰之力。
    他的目光鎖定在雪蟲的身後。
    “奪走為父龍身之後你的天賦當真是可怕，不過這或許剛好能讓本尊突破那一層數萬年的桎梏，一舉突破聖境，進入那虛無縹緲之境！”
    想到這裏他已經狂熱興奮起來。
    “虎毒不食子，她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李木木的聲音很冷。
    在佛陀世界裏，他曆經了千千萬萬人的人生，見過太多醜惡的麵目，卻也看到更多溫馨的瞬間。
    權鼠癡狂大笑。
    “女兒？若不是為了她，她母親當年就不會死！”
    李木木冷眼而視，麵前之人的話已經一句也信不得。
    “死吧！”
    權鼠化作須彌金身，外形雖然是一隻紫鼠，可是身上卻覆蓋著紫金龍鱗。
    龍鱗紫鼠一爪抓來，所過之處隕石崩碎。
    李木木靜靜著。
    權鼠因為舍命而成佛，如今卻還是被祁幽殘念所控製。
    可想而知，他未成佛之前一定也像謝英姿一樣偷偷與祁幽做了一切交易。
    因果真的能輕易斬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