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4章 風沙玉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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駝隊在沙丘間顛簸,蘇念安勒住韁繩時,指尖已積了層細沙。她望著遠處被風蝕得千瘡百孔的雅丹地貌,那些土丘在殘陽下像一群沉默的巨獸,脊背間隱約能看見鑿痕——那是漢代戍卒刻下的烽火記錄,如今隻剩些模糊的溝壑。
“再往前走,就該到莫賀延磧了。”阿石用龍淵劍撥開擋路的沙棘,劍身在風沙裏裹著層暗金色的光,“當年玄奘法師西行,在這裏九死一生。”
林霜正給箭羽上油,聞言抬頭望向天際“我聽說藏經洞的經書,就是怕被戰火焚毀才藏起來的。可藏得住嗎?”她指尖的鎮魂箭突然輕顫,箭鏃映出遠方天際的一抹暗黃,“那是什麽?”
三人同時勒馬。隻見西邊的天幕被風沙撕開道口子,無數泛黃的紙頁從裏麵翻滾而出,像群折翼的蝶。那些紙頁在空中碎裂,化作更細的紙屑,被風卷著朝駝隊撲來。
“是經文的殘片。”蘇念安攤開手掌,幾片紙屑落在掌心,瞬間化作金粉滲入皮膚。她腦海裏突然閃過些零碎的畫麵洞窟裏的油燈、堆疊的經卷、僧人用梵文寫下的批注……“藏經洞出事了。”
駝隊加快了腳步。當莫高窟的輪廓出現在風沙盡頭時,連最沉穩的老駝都不安地刨著蹄子。千佛洞的棧道上爬滿了暗紫色的藤蔓,那些藤蔓比鎖文獄的蝕星根須更纖細,卻像附骨之疽般鑽進洞窟的裂縫裏,所過之處,壁畫上的飛天、供養人都在褪色,化作一道道空白。
“蝕星的餘孽。”阿石的龍淵劍發出嗡鳴,劍氣劈開纏向第335窟的藤蔓,“它們在吞噬色彩裏的文脈。”
第17窟的門早已被風沙衝垮。三人衝進去時,正看見幾個穿胡商服飾的人在撕扯經卷,他們手裏的彎刀泛著暗紫色的光,每割開一卷經文,就有一道金色的影子從紙頁裏鑽出,隨即被彎刀上的邪氣撕碎。
“住手!”林霜的鎮魂箭破空而出,一箭射落最前麵那人的彎刀。箭矢釘在石壁上,梵文金光瞬間蔓延,將半個洞窟的藤蔓凍住。
那幾個胡商轉過身,臉上竟爬滿了扭曲的“禁”字,和鎖文獄裏的囊泡外的文字如出一轍。“這些紙片子留著也是喂蟲子。”為首的絡腮胡咧嘴笑,露出黑黃的牙齒,“不如給我們燒了取暖。”
他話音剛落,手裏的半卷《金剛經》突然炸開金光,“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八個字化作金鏈,將他的手腕纏住。絡腮胡慘叫著去扯,金鏈卻越收越緊,那些爬在他臉上的“禁”字竟被金鏈上的佛光逼得褪了色。
“這是……”蘇念安突然注意到洞窟角落的供桌,桌上的油燈裏插著半截筆,筆杆上刻著“法藏”二字。她腦海裏的畫麵突然清晰起來一個穿袈裟的僧人正將經卷塞進洞窟,手指在“法藏”二字上摩挲,“總要有人記得,這些字裏藏著慈悲。”
“是王道士?”阿石扶住搖搖欲墜的供桌,桌麵的裂縫裏露出幾頁殘經,上麵有朱筆批注,“他不是把經書賣給了洋人嗎?”
“不全是。”蘇念安撿起殘經,指尖的菩提子手串亮起金光,那些破碎的紙頁突然自行拚湊,露出後麵的字,“你看,這是他偷偷藏起來的。”
殘經上除了經文,還有幾行笨拙的漢字“洋人說這些字能換錢,可老道夜裏總夢見佛在哭。藏起的這些,等後世有識字的來尋吧。”字跡被淚水洇過,暈開的墨痕裏,竟能看見淡淡的佛光。
此時,被鎮魂箭釘住的藤蔓突然劇烈扭動,暗紫色的汁液濺在壁畫上,那些原本褪色的飛天竟動了起來。一個梳著雙環髻的飛天從壁畫裏飛出,手裏捧著半塊殘破的顏料盤,盤子裏的朱砂、石綠還帶著溫度。
“是吳生的徒弟!”林霜認出飛天袖口的紋樣,那是唐代畫聖吳道子的筆法,“她在守護顏料!”
飛天將顏料盤擲向空中,朱砂化作火鳥,石綠凝成碧波,竟將那些藤蔓燒得滋滋作響。可更多的藤蔓從洞窟深處湧來,飛天的身影漸漸變得透明,顏料盤裏的色彩也越來越淡。
“這些顏料裏有文脈!”蘇念安突然明白,敦煌的壁畫之所以千年不褪色,不僅是因為礦物顏料,更因為畫者將心血、信仰都融進了色彩裏,“林霜,用鎮魂箭引光!阿石,劈開石壁!”
龍淵劍的劍氣如匹練般切開東側的石壁,露出後麵的夾層——裏麵堆滿了未被取走的經卷,還有幾十支用狼毫、兔毫製成的畫筆。阿石抓起一支畫筆,筆杆上的“永安”二字突然亮起,竟與他掌心的老繭相呼應。
“是當年畫工的筆。”阿石將畫筆擲向蘇念安,“用你的菩提子催活它們!”
蘇念安握住畫筆,菩提子的金光順著筆杆流入筆尖。她蘸起飛天留下的顏料,在石壁上疾書——寫《心經》的“色即是空”,寫《史記》的“究天人之際”,甚至寫了句孩童課本裏的“人之初,性本善”。那些字落在壁畫上,褪色的飛天重新有了眉眼,供養人的衣袂染上了緋紅,連角落裏的小沙彌都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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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霜的鎮魂箭不斷射向藤蔓的根部,箭矢上的梵文與經卷裏的文字共鳴,竟在地上刻出一道金光符陣。符陣亮起時,所有藤蔓都被釘在原地,暗紫色的汁液裏浮出無數被吞噬的文字,那些文字在空中重組,化作《金剛經》《道德經》《漢書》的虛影,盤旋著匯入壁畫。
當最後一縷藤蔓化作飛灰時,第17窟突然劇烈震動。供桌下的地麵裂開道縫隙,露出一塊方形的青石板,石板上刻著“莫高”二字,旁邊還有行小字“畫者無心,觀者有意,字在壁上,亦在心裏。”
阿石掀開石板,下麵竟是個微型的藏經洞,裏麵隻有一卷用桑皮紙寫的《千字文》,字跡稚嫩,像是孩童的習作。卷末畫著個小小的菩薩,菩薩的衣紋裏,藏著“敦煌”二字。
“是哪個孩子藏的?”林霜輕輕撫摸著卷首的“天地玄黃”,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
蘇念安將《千字文》舉過頭頂,陽光透過洞窟的破口照在紙頁上,那些字突然化作無數光點,飛出洞窟,落在莫高窟的每個角落。光點所過之處,褪色的壁畫重新煥彩,被藤蔓鑽破的棧道長出新的木芽,連風沙裏都飄起了“大漠孤煙直”的詩句。
那個從壁畫裏飛出的飛天重新落回壁上,隻是這次,她手裏的顏料盤是滿的,袖口還多了支小小的畫筆。
三人走出洞窟時,正看見幾個年輕的畫工背著顏料桶趕來,他們裏有漢人,有吐蕃人,還有個高鼻梁的波斯人。為首的畫工捧著塊新磨的石綠,看見蘇念安手裏的畫筆,突然跪倒在地“師父說,當年守護洞窟的前輩會留下信物,原來真的有!”
他指著遠處的沙丘“我們在沙裏挖出了好多殘破的畫稿,正想補畫壁畫,可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阿石將那支刻著“永安”的畫筆遞給畫工“少的不是技法,是心。”
畫工接過畫筆,指尖剛觸到筆杆,就渾身一震,眼中閃過無數畫麵——唐代畫工在油燈下調色,宋代僧人在經卷上批注,元代道士在洞窟前焚香……他突然明白了什麽,對著蘇念安三人深深一揖,轉身招呼同伴“開工!咱們要讓這些飛天,再笑一千年!”
風沙漸漸停了。蘇念安望著莫高窟的方向,那裏正升起淡淡的金光,與鎖文獄上空的文脈星圖遙相呼應。
“接下來,該往東了。”林霜的箭囊裏,那支刻著“薪火”的箭突然指向東方,箭鏃映出片蔚藍的海,“聽說那座島上的字,是用貝殼拚成的。”
阿石的龍淵劍在陽光下流轉著光,劍身上的天工秘紋與海平線的方向隱隱共鳴“貝殼會被潮水磨平,但字裏的念想不會。”
蘇念安策馬向前,菩提子手串的金光落在沙地上,竟長出幾株翠綠的草,草葉上的露珠裏,映著海島、漁船,還有孩童用手指在沙灘上寫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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