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諾無奈搖頭，心裏暗想，離開家裏出去闖蕩看樣子是沒錯的。他懷疑前世如果不出去，日子過得不知有多悲催。
    “媽，你可別再為兒子操碎心了，我懷疑我就是農村買來的。您這麽能，我爸單位就應該把您請去當總經理，那大家別說工資了，月月都發獎金了。”程諾有些不耐煩了。
    老媽一聽就炸了：“你個小畜生，早知道就把你送給何有祿了。你爸單位領導有眼無珠，不然早就好了。”罵完又語重心長地說，“娃，你還小，我不操心你還有誰會操心？乖，你最聽媽的話了，明天媽陪你去學校重新分配，不同意我就鬧，大不了待在媽身邊，媽養你。”
    慈母在旁，滿心都是對兒子的牽掛。跟老媽溝通就像雞同鴨講，她永遠不會認為自己有錯，在強權麵前永遠不會有話語權。
    程諾轉向老爸：“爸，我走以後，你給我媽抓條狗吧。我聽說狗最聽話了。”說著，他把畢業證、戶口和糧食關係證明都隨檔案寄到用人單位的事情又提了一遍，“事已至此，你們就不要勸了，我不想過我媽說的那種生活。”
    老媽看程諾態度堅決，帶著哭腔對老爸說：“娃不懂事，你個老東西也不懂事嗎？快去找你們領導把娃弄到你們公司去，這麽大的事情不能聽娃的。”
    程諾沒理老媽，接著對老爸說：“你們又不急著等我養老送終。老書記退休後，不僅你的日子難過，我也必定下崗。
    俗話說人挪活樹挪死，鵬城畢竟比咱們這裏強，不僅可以避免發不出工資的窘境，而且那裏人才短缺，會有更多的發展機遇。能不能混出來，也就三五年的事情。
    如果那時候咱們這有了起色，我是從央企過來的領導幹部，到省級企業就職，想必不會低了。”
    老爸聽著程諾的話，沒有立即表態。他喝了口程諾給他泡的茶，又點了根香煙抽了起來。
    平時看著老媽咋咋呼呼的，其實家裏真正解決問題的是老爸。這一點，程諾心裏清楚得很。
    大家眼巴巴地看著老爸，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稍許，老爸開了口：“老白，孩子的話你也聽到了，我覺得他分析得很有道理。”
    老爸的眼神裏滿是讚許，他接著說：“兩個孩子裏，諾諾平時最聽話，也不怎麽吭聲。不知你發現沒有，其實他是最理智，也是最有頭腦的，也是我最放心的。
    孩子們都爭氣，考上了大學，專業也都是我們幫他選的，意味著從事的工作也是我們定的。當初諾諾想學文科，最後我們給選了理科，還讓他搞了建築，現在看來，我們錯了。”
    老爸歎了口氣，似乎在對過去的決定感到懊悔，然後他話鋒一轉：“孩子現在想去特區發展，我想了一下，我們不能太自私。即使留在身邊，我們給不了他想要的生活，他也不能幫我們做什麽。
    我們還沒老，也不需要他端茶倒水。不如放他出去，好男兒誌在四方，將來混好了，我們麵子有光；將來我們有什麽需要，也有個餘地。”
    他頓了頓，繼續道：“如果留在這裏，現在不僅解決起來困難比較大，而且容易落下埋怨。當前的情況眼睜睜地擺在麵前，我們費勁巴力地把他往火坑裏推，這不是影響孩子的前途嗎？
    到時候孩子混不好，我們不僅沒了麵子，而且徒惹別人笑話。別看現在何有祿想把秀說給諾諾，那時候他就不一定願意了。咱們孩子要人品有人品，要長相有長相，要文憑有文憑，最後為說個媳婦去求人，我可拉不下這個臉。”
    老爸的堅定地說：“所以啊，我覺得咱們眼光要放長遠，放開孩子的手腳，讓他去飛。我相信諾諾，一定會混出個人樣來，至少比我們強。到時候選擇的餘地就更大了，你說呢？老白。”
    程諾沒見過老爸工作中的狀態，但此刻他能說出這番話，還是讓程諾心裏暗暗佩服，覺得老爸還是有水平的。
    現在，大家一起看向老媽。老媽似乎被老爸的話鎮住了，吧嗒吧嗒地眨著眼看著老爸，突然提高音量說：“好你個程壽庭，平時見到我就沒話了，現在說出一番長篇大論了。好人被你做了，壞人倒是我了。你要跟我唱對台戲，是不是？”
    老媽的語氣裏帶著幾分不滿和委屈，程諾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知道，這不是同意不同意的問題，老媽一旦有了想法，不聽人勸，總能找到利於自己的理由，八頭牛也拉不回來，而且總覺得自己委屈。
    老爸無奈地歎了口氣，問老媽：“那你說說你的想法和理由。”
    老媽蠻橫地說：“你去想辦法把兒子留在金城。”
    老爸皺了皺眉，問：“那畢業證、戶口和糧食關係呢？”
    老媽一揮手，不耐煩地說：“你去想辦法解決啊。”
    老爸又問：“要是解決不了呢？”
    老媽瞪了老爸一眼，說：“我知道你也沒那本事，你找領導給娃安排工作。”
    老爸繼續問：“那畢業證和幹部指標也不要了？”
    老媽倔強地說：“我就不信學校不給畢業證，更不相信當工人會餓死。”
    老爸無奈地搖了搖頭，問：“那理由呢？”
    老媽一梗脖子，說：“我需要給你理由嗎？我是他媽，我就得為他好，留在金城才是最好的選擇！”
    程諾此刻深深體會到了程誌當初為何堅決離開家裏，那辦法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甚至連婚姻都成了籌碼。
    “媽，你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程諾試著觸碰老媽的底線，語氣中帶著一絲試探和無奈。
    老媽卻毫不留情地回擊：“現在要考慮的是我的感受，不是你的！連孝順都不懂，書真是念到狗肚子裏去了！”
    程諾心中一陣失望，甚至不願再多說半句。前世的經驗、今生的智慧，在這一刻似乎都顯得無能為力。他拿起老爸茶幾上的煙，點燃後深吸一口，盡管嗆得他連連咳嗽，卻還是倔強地吸著。
    父母二人看著程諾，都沒有吭聲。嫋嫋的煙霧在空氣中繚繞，刺激著程諾的氣管，也讓他逐漸冷靜下來。
    這個時代，有著它普遍的認知。孫慶芝、許夢婷、徐友亮，他們或許也麵臨著同樣的問題。除非那些毫無辦法的同學，家長會認命，但更多的人，卻是在這份普適價值觀麵前，失去了追逐夢想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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