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跳背著霍無賴在土路上狂奔時，後槽牙咬得咯咯響。
    她能感覺到背上那團鬼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活像被風吹的蒲公英——上半夜還油嘴滑舌說"祖宗我給你護法"，這會兒倒好，鬼火弱得跟偷油的燈芯似的。
    "祖宗，你行不行啊？"她喘著粗氣罵，"當年你當捉妖師是不是天天摸魚？
    這才跑三十裏就虛成這樣？"
    "咳...咳...那能怪我麽？"霍無賴的聲音飄得像片柳絮，"誰讓你這身體弱得跟春餅似的？
    背個人跑兩步就跟拉風箱似的，我鬼體都被你顛散了。"
    "你還有理了？"林小跳抬腳踹飛塊土坷垃，"要不是你之前硬撐著替我擋那道符，至於現在..."
    話沒說完，懷裏的族譜殘頁突然發燙。
    她低頭一看，月光正順著殘頁暗紋流淌，竟在地上投出個淡金色的箭頭——正指著前方雜草叢裏半人高的石牌樓。
    "到了。"陸九霄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這位新晉捕頭腰間佩刀震落夜露，劍尖挑起的火把映得牌樓上"霍氏祖宅"四個殘字忽明忽暗。
    小滿縮在崔大娘身後，小腦袋探出來看了眼，忽然揪住崔大娘的衣角："大娘，這宅子...好像在喘氣？"
    "瞎說什麽！"崔大娘嘴上嗬斥，手裏的燒火棍卻攥得更緊，"咱莊稼人講究個宅氣養人，許是年頭久了有活物罷了..."
    林小跳把霍無賴往肩上顛了顛，當先跨過半人高的斷牆。
    黴味混著朽木味劈頭蓋臉撲來，她被嗆得連退兩步，差點跟身後的陸九霄撞個滿懷。
    "小心！"陸九霄伸手扶她，卻見她仰頭盯著頭頂——梁上結著半人高的蜘蛛網，網中心趴了隻拳頭大的蜘蛛，正順著絲往下墜，正好掉在林小跳鼻尖上。
    "啊啊啊！"林小跳原地蹦了個高，把霍無賴甩得在半空轉了兩圈，"這什麽鬼蜘蛛！
    比我在茶樓說《倩女幽魂》裏的樹妖還離譜！"
    霍無賴的鬼火忽明忽暗，勉強聚成人形拍她後背："淡定，這是喜蛛，我當年..."
    "喜你個頭！"林小跳抹了把臉，從懷裏摸出塊碎瓷片就扔，"當年你要是靠譜點，霍家能淪落成現在這樣？"
    話音未落，碎瓷片"當啷"砸在青磚上，驚起滿地塵煙。
    待煙塵散去，眾人這才看清——他們站的地方，竟鋪著整整齊齊的地契。
    林小跳蹲下身，指尖拂過最上麵那張。
    泛黃的紙頁上"霍氏祖田十畝"幾個字力透紙背，落款處的紅印卻被人仔細刮過，隻留個模糊的"秦"字。
    "這是...當年霍家變賣產業的地契？"她翻到第二張，瞳孔驟縮——上麵赫然寫著"周記米行王阿大，購霍家宅基五間"，而王阿大正是上個月橫死的米商。
    第三張更離譜："李屠戶，購霍家後院菜圃三分"，李屠戶是半月前被發現死在豬圈裏的；第四張"繡娘陳阿婆"，陳阿婆的屍體在護城河漂了三天...
    "我去！"林小跳把地契往懷裏一揣，轉身拽住霍無賴的袖子，"祖宗你看！
    所有死者都買過霍家的地契！
    之前崔大娘說狐妖索命，根本是幌子！
    真正要滅口的，是知道霍家祖宅秘密的人！"
    霍無賴的鬼手剛碰到地契，突然像被燙到似的縮回。
    他踉蹌著退到牆角，眼眶裏的鬼火燒得劈啪響："這股氣...是當年我偷學禁術時，師傅說的"地脈陰火"！"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牆角青石板上，不知何時裂開道細縫，正滲出幽藍的光。
    霍無賴顫抖著抬起手臂，腕間那道被他藏了十八代的紋身突然亮起來：暗紅的火焰紋路裏，竟爬出幾縷與地縫同色的幽藍。
    "這是...當年我偷改《鎮陰訣》時，在紋裏封的鎖魂咒？"他喃喃自語，"原來師父沒騙我，霍家祖宅底下...真壓著能焚盡陰靈的地脈之火。"
    "陸捕頭！"小滿的驚呼聲從東廂房傳來。
    眾人跑過去，隻見她蹲在碎磚堆裏，指尖沾了點水往牆上一按——水痕竟像顯影似的，浮出幾行墨跡："七月十五，地縫開三寸；八月十五，地縫開一尺；待得陰火衝霄日，秦某當持...當持..."
    "秦太師！"林小跳和陸九霄異口同聲。
    陸九霄抽刀挑開牆皮，更多殘字露出來："霍氏祖宅鎖陰火，斷我大秦龍脈；必毀其宅，絕其後裔..."
    "原來秦太師要毀霍家祖宅，是因為底下鎮壓的地脈陰火？"林小跳捏著地契的手直發抖，"他故意散布狐妖傳說，讓人買霍家地契，等陰火衝出來...這些買地的人就成了替死鬼！"
    "那崔大娘..."陸九霄轉頭看向縮在門口的崔大娘。
    崔大娘突然"哇"地哭出來："我就想著能便宜買兩間房給兒子娶親...誰知道那狐妖說的"替我守宅"，竟是要我當陰火引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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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別急著哭！"林小跳把地契往陸九霄懷裏一塞，"現在要緊的是弄清楚..."
    "轟——"
    話音未落，祖宅大門"哐當"一聲砸在地上。
    林小跳被氣浪掀得撞在牆上，抬頭就見原本破了洞的屋頂正往下掉磚——不是被風刮的，是整麵牆都在晃，像有什麽東西正從地底下往上頂。
    "地縫...地縫變大了！"小滿指著牆角，那道細縫已經裂成手腕粗，幽藍的光裏竟透出些黑紅色的鱗片。
    霍無賴的紋身燒得通紅，他突然拽住林小跳的手腕："小跳，把族譜殘頁給我！
    當年我偷改的《鎮陰訣》，口訣就藏在殘頁暗紋裏！"
    林小跳剛摸出殘頁，牆根突然傳來"哢嚓"一聲。
    眾人僵著脖子看過去——最開始裂開的青石板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凸起，石板縫裏，一隻布滿黑鱗的爪子正緩緩伸出來。
    "祖宗，這波我可能要輸啊！"林小跳咽了口唾沫，把殘頁塞進霍無賴手裏。
    霍無賴盯著越來越大的動靜，突然笑出了聲："怕什麽？
    當年我敢偷師傅的鎮妖鈴，今天就敢再偷回霍家的氣運！
    小跳，看好了——"
    他指尖掐訣，殘頁上的暗紋突然活了過來，化作金線纏上那隻黑鱗爪子。
    牆根的動靜猛地一滯，可不等眾人鬆口氣，整麵北牆"轟隆"一聲塌了半邊。
    月光從缺口照進來，正映出牆後那團黑影——比房梁還高的身形，鱗片在月光下泛著暗紅，血盆大口中，竟叼著半塊寫著"秦"字的令牌。
    林小跳抄起地上的燒火棍，陸九霄抽刀擋在眾人前麵，小滿的水球在掌心轉得飛快，崔大娘舉著燒火棍的手直抖，霍無賴的鬼火卻燒得比以往都亮。
    "祖宗我錯了——"他衝林小跳擠了擠眼，"但這波，咱們肯定能贏。"
    牆後的黑影發出震耳欲聾的嘶吼，祖宅的梁柱開始發出垂死的呻吟。
    林小跳握緊燒火棍，突然覺得背上的族譜殘頁燙得驚人——那溫度，像極了霍無賴此刻亮得刺眼的鬼火。
    牆縫裏的黑鱗還在往上漲，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那道巨大身形的輪廓正緩緩舒展。
    祖宅的青磚地麵裂開蛛網似的紋路，不知何處傳來鐵鏈崩斷的脆響。
    一場更大的風波，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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