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房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林小跳被震得膝蓋撞在書桌上，懷裏的古籍“啪”地翻開半頁。
    她嗆著灰塵抬頭，正見霍無賴的身影像被風吹散的墨汁，鬼氣一縷縷往房頂上飄——這老小子平時總說自己是“千年老鬼”，這會兒倒像塊化得太快的糖稀。
    “祖宗您能不能支棱點？”她扯著嗓子喊，手指下意識去揪腰間的地契。
    那東西先前燙得她手心發紅，這會兒倒像塊薄荷糖，涼絲絲的順著血脈往四肢鑽，連帶著心口那陣刺痛都緩和了些。
    霍無賴勉強穩住身形，狐首陣的紅光在他眼底明滅：“小跳啊，祖宗我當年被雷劈都沒這麽虛過……”話沒說完又咳了兩聲，鬼氣裏飄出點焦糊味，“那破瓷瓶摸到手沒？”
    “摸著了！”林小跳從暗格裏拽出白狐淚，紅布上的血字還沾著點黴味。
    她把瓷瓶往懷裏一揣，轉而將古籍攤在滿是灰塵的書桌上——這破地方晃得跟搖骰子的碗，她得用膝蓋壓著書頁才能看。
    陸九霄扶著牆踉蹌過來，腰間佩刀撞在書角上叮當作響：“林姑娘，這古籍可有頭緒？”他話音剛落，房梁上又掉下半塊瓦，小滿尖叫著縮成田螺滾進他靴底，再冒出來時發梢還沾著灰。
    “急什麽？”林小跳用袖子抹了把臉，指腹蹭過古籍泛黃的紙頁，“秦太師那老匹夫的破事，寫得比茶樓話本還熱鬧。”她指尖停在某行褪色的小字上，“看見沒？‘取地脈生氣，以惡鬼為引，聚陰煞成爐，可煉長生丹’——合著他折騰這麽些年，就為了嗑顆不老藥？”
    霍無賴飄過來湊看，鬼氣掃過書頁帶起一陣風：“怪不得那狐首陣要用地契。地契是祖宅魂脈，拿來當引子，能把方圓十裏的陰煞都吸過來……”他突然頓住，紅紋從手腕爬上脖頸，“小跳，你心口的疼……是不是跟這紅紋有關？”
    林小跳摸了摸心口，那裏的刺痛正隨著古籍上的朱砂批注起伏。
    她想起前幾日在義莊看見的白骨，想起被狐火灼燒的繡樓，突然笑出了聲：“原來我們霍家的詛咒，是替秦太師背鍋呢！他用霍家血脈當‘活鎖’，把陰煞爐的怨氣鎖在祖宅裏——所以我每次靠近地契，才會跟著疼。”
    “好個老匹夫！”陸九霄攥緊刀柄，指節發白，“當年他陷害霍家滿門，原來不隻是滅口，是要拿你們當活祭品！”
    小滿從陸九霄肩頭探出頭，小爪子扒拉著古籍：“那、那現在怎麽辦？這屋子晃得我殼子都發暈！”
    林小跳的手指劃過書頁邊緣的暗紋——那是用金粉畫的八卦，和狐首陣的紋路如出一轍。
    她突然站起來，對著東邊牆踹了一腳：“陸捕頭，幫個忙！這麵牆是空的！”
    陸九霄反應極快，抽出佩刀往牆縫裏一撬。
    “哢”的一聲，半塊青磚陷了進去，整間書房的搖晃陡然一滯。
    林小跳湊過去看，牆內露出個青銅轉盤，刻著“生、死、休、驚”四個小字。
    “秦太師怕陰煞爐失控，留了後手。”她轉動轉盤對準“生”字，“轉對了就能停晃——但門估計沒那麽好開。”
    話音剛落，書房的震動果然停了。
    可那扇榆木大門依舊紋絲不動，門後傳來悶雷似的轟鳴，像有什麽東西在撞門。
    霍無賴突然打了個響指，腰間的銅鈴“叮”地一顫：“祖宗我當年偷師的手藝，這會兒該派上用場了。”他的鬼氣重新凝實幾分，紅紋順著手臂爬到指尖，“小跳，抓緊我衣角——這鈴鐺聲兒，能震開陰煞鎖。”
    林小跳剛拽住他飄著的青衫角，就見霍無賴閉著眼咬破鬼氣凝成的指尖。
    血珠滴在銅鈴上，鈴鐺突然發出蜂鳴般的震顫，聲波像有形的刀，“唰”地劈向大門。
    “吱呀——”
    門縫裏迸出幾星火星，原本焊死的門被震開條半尺寬的縫。
    陸九霄當先擠出去，轉身拽小滿時耳尖通紅——田螺精剛才急得變了原形，圓溜溜的殼子卡在門縫裏，還是他幫忙拔出來的。
    林小跳推著霍無賴往外走：“老鬼你悠著點，別把鈴鐺震碎了……”話沒說完，她的聲音突然卡在喉嚨裏。
    門外的月光被染成了暗紅色。
    原本空蕩的庭院裏，站滿了青麵獠牙的惡鬼。
    它們的指甲長得能鉤住青石板，眼球在眼眶裏滴溜溜轉，最前麵的那個，額頭上還印著和狐首陣一樣的紅紋——正是秦太師的畫像裏，那個跪在他腳邊的大總管。
    霍無賴的銅鈴“當啷”掉在地上。
    他手臂上的紅紋亮得刺眼，像要從皮膚裏燒起來：“這些……是被陰煞爐煉過的怨鬼。秦太師用白狐淚養著它們，現在……”
    “現在白狐淚在我這兒。”林小跳攥緊懷裏的瓷瓶，突然覺得那涼意變成了刺骨的冰，“所以它們聞著味兒來了。”
    陸九霄抽出刀擋在眾人身前，刀身映出惡鬼們扭曲的臉：“林姑娘，能退嗎？”
    “退不了。”林小跳望著越來越近的鬼群，喉嚨發緊。
    她聽見霍無賴在身後低聲念咒，紅紋的光映得他的臉忽明忽暗——這老小子，怕是要拚命了。
    月光被惡鬼們的影子完全遮住時，最前麵的大總管鬼突然咧開嘴，露出滿嘴尖牙：“找到你了……活鎖。”
    林小跳摸出懷裏的白狐淚，瓷瓶在掌心涼得發疼。
    她望著霍無賴發紅的眼睛，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出現時，蹲在茶樓梁上啃瓜子的模樣——那時候他說“祖宗我來罩你”，現在，該換她來罩祖宗了。
    “這波……”她把瓷瓶往腰間一塞，抄起古籍當武器，“我還沒輸。”
    可惡鬼們的嘶吼已經淹沒了她的聲音。
    霍無賴的紅紋亮得刺眼，像要燒穿他的魂魄；陸九霄的刀在發抖，卻始終沒往後退半步；小滿縮在他背後，小爪子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而在庭院的陰影裏，有雙泛著綠光的眼睛，正盯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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