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殘牆豁口漏進來，在青石板上碎成一片銀霜。
    林小跳蹲在火盆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眉心那枚淡白狐印——白阿九說這是"看春天"的力量，此刻正像塊溫玉貼著皮膚，連後頸被夜風吹得發涼的地方都跟著暖了幾分。
    "咳——"
    身後突然傳來氣若遊絲的輕咳，林小跳轉頭就見霍無賴癱在破木椅上，活像被抽了筋骨的風箏。
    他往日油亮的發辮散了半邊，額角還沾著塊血漬，偏生嘴角還掛著笑："祖宗我這把老骨頭，怕是要你背著走了。"
    "您可省省吧。"林小跳抄起塊粗布扔過去，"上回說要背我爬香山，結果自己先喘成破風箱。"她嘴上嫌棄，還是挪了個草墊到他腳邊，"再說了，您現在這虛弱樣兒......該不會是裝的吧？"
    "天地良心！"霍無賴舉起三根手指，卻被自己咳嗽打斷，"那老蛇精的毒霧沾著就蝕魂，要不是你那狐印......"他突然壓低聲音，"小跳，你覺不覺得這圖上的龍紋有點眼熟？"
    林小跳展開懷裏的藏寶圖，絹帛在火光下泛著暗黃，邊緣繡的盤龍果然和秦太師琵琶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花無缺不知何時湊過來，繡著牡丹的水袖掃過圖麵："看什麽看，明日就走。"他眼尾的朱砂痣被火映得發紅，活像顆要滴下來的血珠。
    "急什麽？"林小跳把圖往懷裏攏了攏，"帝王陵又不會長腿跑了。"她這話剛落，就見阿青蹲在地上，指尖正戳著圖上一個蝸牛似的符號："這個......我在《古陵誌》裏見過。"
    眾人瞬間圍了過來。
    阿青的手指在圖上移動，破布衫袖口沾著草屑："永寧朝帝王陵取"天圓地方"之象，入口處刻"旋璣紋"，象征星辰歸位。"他抬頭時，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你們看這裏——"
    林小跳順著他指尖望去，那符號確實有七道螺旋，中心還點著個極小的紅點。
    霍無賴勉強支起身子，湊過去眯眼："七旋對應北鬥？
    紅點......莫不是火流星？"
    "對！"阿青的聲音拔高了些，"《古陵誌》說初代帝王曾見火流星墜於蒼梧山，便將陵寢建在星墜處。
    這符號外圈是山形，中間的旋紋是星軌，紅點就是墜星位置！"
    林小跳一拍大腿："這波我贏了！"她抓起炭筆在青磚上畫著，"蒼梧山在永寧北境，我聽老茶客說過，山腳下有條"九曲溪"，溪心有塊像烏龜的大石頭——"
    "烏龜石？"霍無賴突然笑出聲，"我年輕時和秦慕雲去蒼梧山捉過黃皮子，那溪心確實有塊龜背石！
    石上刻著"星沉於此"四個篆字，當時我還說這石頭能當棋盤......"他話音未落，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秦慕雲忙扶著他後背，鬼氣凝成的手掌泛著幽藍。
    "祖宗您歇著。"林小跳把炭筆往嘴裏一咬，在青磚上畫出溪流走向，"阿青說的星墜處，應該是龜背石下的暗河！
    帝王陵入口說不定就在河底！"
    花無缺的指甲掐進掌心："那還等什麽？"他袖中滑出半柄玉骨扇，扇骨上還沾著秦太師的黑血，"我背霍無賴，你帶路。"
    "哎哎哎！"林小跳趕緊攔住，"夜半走山路容易撞山魅，再說咱們還得準備火把、繩索......"她突然想起什麽，翻出懷裏陸九霄的腰牌，"對了！
    陸捕頭說過，北境有個"石敢當"老匠人，能鑿開千年玄鐵——"
    "小跳。"霍無賴突然抓住她手腕，鬼氣透過皮膚滲進來，帶著幾分涼意，"秦太師那老東西沒那麽容易死。"他望向窗外，月光不知何時被烏雲遮住，遠處山林裏傳來狼嚎，"我剛才在他蛇尾裏感覺到......有東西在啃噬他的妖丹。"
    林小跳的狐印突然發燙。
    她想起前幾日孟婆消失時的血花瓣，想起秦太師被劈碎的琵琶裏滾出的黑珠——那珠子上的紋路，和藏寶圖的龍紋竟有幾分相似。
    "管他呢！"她把藏寶圖往腰間一係，抄起地上的斷劍，"咱們有阿青的古譜，有白姑娘的力量，還有......"她瞥了眼花無缺攥緊的玉扇，"這麽多活的死的幫手，難不成還能讓條老蛇嚇退？"
    霍無賴笑了："不愧是我霍家十八代後的小祖宗。"他摸出塊碎玉塞給阿青，"這是我當年刻的傀儡符，到了蒼梧山，你用它引開守陵獸。"
    雞叫第二遍時，眾人收拾好行裝。
    林小跳最後檢查包袱，發現花無缺不知何時塞了包桂花糖進去——是她上次在鬼市說過愛吃的。
    她剛要調侃，就聽阿青指著門外："起霧了。"
    山風卷著白霧湧進來，沾在眾人衣角。
    林小跳邁出門檻時，鞋底碾到片帶血的曼陀羅花瓣——和孟婆消失時的一模一樣。
    她抬頭望向北方，蒼梧山方向的天空泛著詭異的青灰，像塊被墨汁浸過的棉絮。
    "走了。"她拍了拍腰間的藏寶圖，狐印在眉心亮得刺眼，"等找到秘籍，我要在帝王陵前擺桌火鍋，給老霍你灌十壇桂花釀！"
    霍無賴被阿青扶著，聞言笑得直咳嗽："祖宗我可等著......不過先說好，你要是敢往鍋裏下折耳根......"
    眾人的腳步聲漸遠，破宅裏的火盆忽明忽暗。
    最後一點火星熄滅時，窗欞上突然映出條蛇形陰影——比秦太師的蛇尾更細，更毒，正緩緩爬向北方。
    而在蒼梧山深處，那座被歲月掩埋的帝王陵前，青石牌坊上的"永寧"二字正滲出血珠。
    晨霧中，隱約傳來石獸睜眼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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