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林小跳的鞋尖先撞上了塊青石板。
    "到了？"她仰頭，麵前的青石牌坊足有兩人高，"永寧"二字像被人蘸了血重描過，正順著石紋往下淌，在她腳邊積成個小血窪。
    阿青的傀儡木人突然從他袖中竄出來，蹦到血窪前嗅了嗅，又"哢嗒"縮回袖口——這是在說血裏摻了朱砂，不是真血。
    林小跳鬆了口氣，轉頭去戳霍無賴的肩膀："老霍你看，這牌坊跟你上次在城隍廟扮鬼寫的歪詩似的，看著瘮人，實則虛張聲勢。"
    霍無賴扶著阿青的胳膊直喘氣，聽見這話眼睛一瞪："祖宗我那是即興創作！
    再說了......"他話沒說完，花無缺已經當先掠了出去。
    戲子的水袖在霧裏劃出銀弧，他本就生得妖媚，此刻發間珠釵亂顫，倒真像要去赴什麽陰曹夜宴。
    林小跳剛喊了聲"花爺慢著"，就見花無缺的指尖剛碰到陵門銅環，整個人突然像被無形的手揪住後領，"砰"地砸在十步外的石獸身上。
    那石獸原本閉著的眼睛"哢"地睜開條縫，猩紅瞳孔映著花無缺摔亂的發。
    "嘶——"林小跳倒抽口涼氣，趕緊跑過去拉人。
    花無缺的額角蹭破了皮，卻還撐著腰冷笑："不過是個障眼法......"話沒說完，他喉間突然泛起黑氣，顯然被機關反震得傷了鬼氣。
    林小跳從包袱裏摸出桂花糖塞過去："吃塊甜的壓驚，我上次在鬼市說的沒錯吧？
    這糖比你給的蜜餞甜。"
    花無缺捏著糖塊的指尖發顫——他當然記得，半月前鬼市雨棚下，林小跳蹲在糖攤前扒拉著糖罐說"這桂花糖要是能甜過你給的蜜餞，我就把名字倒著寫"。
    此刻糖紙窸窣作響，他偏過頭沒接，耳尖卻在霧氣裏紅得透亮。
    "讓祖宗我來試試。"霍無賴突然甩開阿青的手，搖搖晃晃往前挪。
    林小跳趕緊去扶，卻被他拍開："你當那《霓裳羽衣舞》是白學的？
    當年我跟你太奶奶的師公鬥法，就靠這招迷得那老東西把法器當糖葫蘆啃。"
    話音未落，霍無賴已抬起胳膊。
    他本就穿得破破爛爛，這一抬袖倒露出半截瘦骨嶙峋的手腕。
    林小跳正想罵他逞能，就見他足尖點地，竟真跳出段軟若無骨的舞姿。
    說是《霓裳羽衣舞》，倒更像喝醉了的蝴蝶——左搖右擺時撞歪了石獸的角，轉圈時踩飛了塊碎石，可神奇的是，原本紋絲不動的陵門守衛石像竟開始搖晃。
    "看到沒？"霍無賴邊跳邊喘，"這招叫"步搖金鈿"，專破金石類機關......咳！"他話音被咳嗽打斷，額角的汗珠子砸在青石板上，"那守衛的魂被我晃暈了，現在不......咳不破解更待何時？"
    林小跳這才注意到，原本凝固的守衛石像眼白正在翻湧，手裏的石劍也垂了半寸。
    她趕緊拽著阿青湊到陵門前。
    機關藏在門環下的石槽裏，刻著歪歪扭扭的符文——正是他們在古宅密室牆上見過的"鎮邪七訣"，隻不過順序全亂了。
    "阿青，你那傀儡能搬小石子不？"林小跳摸著石槽，"這符文要按"生、死、休、傷"排，我記得太奶奶筆記裏說過......"她話沒說完，阿青的傀儡已經捧著七顆小石子蹦過來。
    少年守墓人難得開口："按逆時針轉，第三道符是"傷"。"
    林小跳眼睛一亮："這波我贏了！"她捏著石子往石槽裏一嵌，就聽"哢"的輕響。
    與此同時，霍無賴的舞步突然變急，原本遲緩的守衛石像竟又抬起了劍——顯然秦太師的氣息更近了，機關在自主修複。
    "老霍你撐住！"林小跳額頭冒汗，手指在石槽裏快速移動，"阿青，用你的血脈引傀儡碰第三顆石子！
    對，就那顆紅的！"
    阿青指尖掐出血，傀儡木人突然周身冒起青霧。
    它搖搖晃晃爬到石槽前，小爪子精準拍在第三顆石子上。
    石槽深處傳來鐵鏈拖拽的悶響，原本錯亂的符文開始旋轉，像被無形的手重新排列。
    "成了！"林小跳後退兩步，陵門"吱呀"一聲裂開條縫。
    霍無賴的舞步戛然而止，他扶著石獸膝蓋直喘氣，身上的破衫全被汗浸透："祖宗我......我就說這舞沒白學......"
    花無缺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後，抬手用鬼氣裹住他發顫的手腕："老東西，下次再硬撐，我就把你剩下的魂全捏碎。"話雖狠，指尖卻輕輕替他擦了擦汗。
    林小跳剛要笑他們嘴硬，忽然聽見陵門內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
    霧氣不知何時散了，陽光透過牌坊照進來，卻照不穿門內的黑暗。
    她摸了摸腰間的藏寶圖，狐印在眉心發燙——那是太奶奶血脈在提醒她，門後藏著比機關更危險的東西。
    "走。"她抽出懷裏的短刀，刀鞘撞在腰間的銅鈴上，發出清脆的響，"等會要是遇見粽子，老霍你負責跳舞，花爺你負責嚇人，阿青你......"她轉頭看向少年，見阿青正摸著傀儡木人的頭，木人嘴裏竟叼著塊沒拆的桂花糖——是花無缺剛才沒接的那塊。
    陵門徹底打開的瞬間，林小跳忽然想起破宅裏那道蛇形陰影。
    她摸了摸褲兜的桂花糖，又看了看門內深不見底的台階，突然提高聲音："要是裏麵有火鍋，我請大家吃！
    折耳根管夠！"
    霍無賴的臉瞬間綠了："祖宗我錯了！我剛才就不該跳舞！"
    眾人的腳步聲混著門軸的吱呀聲，往黑暗裏去了。
    而在他們身後，原本閉合的石獸眼睛完全睜開，猩紅瞳孔裏映出個蛇形身影——比秦太師更細，更毒，正吐著信子，順著他們的腳印，緩緩爬進了帝王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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