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撞在屏障上的滋啦聲還在耳邊響，林小跳仰頭望著頭頂流轉的金紋，後槽牙咬得咯咯響——那紋路和霍夫人魂體上的纏枝蓮分毫不差，可方才還能勉強看見輪廓的先祖殘影，此刻已經淡得像被雨水泡過的畫紙。
    "得嘞，老霍家的護犢子基因算是刻進祖墳裏了。"霍無賴的聲音突然從她肩頭飄出來，虛得像漏風的嗩呐。
    他原本還算結實的半透明虛影這會兒薄得能看見背後的青磚，說話時嘴角都在打顫，"就說老夫人舍不得咱們......哎哎哎小跳你掐我幹啥？"
    "掐你是怕你飄沒了。"林小跳伸手在他虛影上拍了拍，掌心觸到一片涼意，想起懷裏還攥著的平安符。
    那是霍無賴前陣子溜去城隍廟偷了根桃枝，蹲在茶樓後巷刻了半宿的成果，刻完還拍著胸脯吹："祖宗我這手藝，當年給土地公刻過牌位！
    保你百邪不侵！"此刻符身被她攥出了汗漬，倒真應了他說的"貼身保平安"。
    "這屏障怕和霍夫人當年布的封印有關。"孟婆不知何時湊了過來，手裏的茶盞還冒著熱氣，茶梗在茶湯裏攪出個小漩渦，"當年霍家為鎮邪祟，用血脈為引布下三重封，如今這道怕是最後一重護著後人的。"她抬眼望了望翻湧的黑霧，又低頭抿了口茶，"不過秦老鬼的怨氣比我那湯鍋裏的花椒還稠，這屏障撐不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林小跳倒抽口涼氣，剛要說話，忽然聽見院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什麽人！"陸九霄的聲音像塊淬了冰的鐵，帶著一隊捕快破院門而入。
    他腰間的佩刀撞在青磚上，叮鈴哐啷響成一片，"這祖宅早被官府封了，你們私闖禁地——"話音未落，他突然頓住，目光掃過眾人頭頂的金屏障，又落在林小跳懷裏的平安符上，喉結動了動。
    林小跳立刻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陸捕頭您瞧，我們也是被鬼追進來的......"
    "被鬼追？"陸九霄板著臉跨進門檻，靴底碾碎兩片枯葉，眼角卻悄悄往屏障外的黑霧瞄了瞄，"上個月西市米鋪鬧鼠災，你也說被耗子精追著跑，結果是你偷啃了半袋桂花糕？"
    "那能一樣嗎！"林小跳急得跺腳，"耗子精會吐黑霧嗎？
    耗子精會笑成破鑼嗎？"她指了指屏障外，秦太師的笑聲正透過金紋刺進來，像有人拿指甲刮銅盆。
    霍無賴飄到陸九霄跟前，故意把臉湊到他鼻尖："哎捕頭，你這官威擺得挺溜啊？
    昨兒在茶樓還求小跳幫你找丟了的扳指呢，現在就翻臉不認人？"
    陸九霄被他虛得發涼的氣息激得皺眉，手卻不動聲色地按在刀柄上，擋在眾人和屏障中間："少廢話。"他嘴上硬，目光卻掃過阿青懷裏的傀儡、花無缺腰間的戲服銀飾，最後落在孟婆的茶盞上——那茶盞裏的水不知何時開始冒小泡，像在煮什麽東西。
    "行啦行啦，陸捕頭這是怕咱們被鬼啃了，故意裝凶呢。"林小跳戳破他的心思，轉身拍拍黑炭的腦袋，"走，咱們找線索去，省得在這兒看陸大人表演鐵麵無私。"
    黑炭汪地叫了聲，尾巴搖成小風車，突然竄到牆角，前爪扒拉著兩塊青磚中間的縫隙直哼哼。
    林小跳湊過去一瞧，地縫裏果然有絲金屬反光，像誰把碎銅鏡埋在了磚下。
    "黑炭立功了啊！"她蹲下來，手指摳住磚縫使勁扒拉，青磚邊緣硌得指尖生疼，"祖宗你倒是搭把手！"
    "我現在這身子骨，吹口氣都能散成煙。"霍無賴有氣無力地飄過來，虛影在她頭頂晃悠，"要不你學那戲文裏的，喊兩聲"祖宗顯靈"？"
    "顯你個大頭鬼！"林小跳翻了個白眼，從腰間摸出說書用的銅尺塞進磚縫，"哢"的一聲，青磚終於鬆動了。
    她扒開浮土，露出個巴掌大的青銅匣子，表麵刻著纏枝蓮紋，和屏障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封印坐標圖！"花無缺的眼尾立刻挑起來，妖媚的聲音裏帶著絲急切，兩步跨過來就要伸手。
    "哎哎哎！"林小跳抱著匣子往後縮，"我挖的我開！"她指尖剛碰到匣蓋，突然被什麽紮了下——匣身刻著極小的符咒，像條小蛇纏在蓮紋裏。
    "小心！"阿青懷裏的傀儡突然抖了抖，用沙啞的聲音喊了句。
    眾人立刻屏住呼吸，林小跳咽了口唾沫，咬著牙一掀匣蓋。
    預想中的羊皮卷沒出現，匣子裏躺著張巴掌大的符咒，符文泛著幽藍的光，像活物似的在紙上爬動。
    林小跳湊近一瞧，那符文竟組成了張扭曲的人臉，嘴角咧到耳根，和秦太師的笑模樣有七分相似。
    "這......"她捏著符咒的指尖發顫，"不是坐標圖？"
    "嗤——"霍無賴的虛影突然晃了晃，差點散成碎片，"我就說老夫人藏東西愛繞彎子，上回我找她藏的蜜餞，結果在祠堂香爐裏翻出半塊發黴的鍋盔......"
    孟婆湊過來，茶盞裏的水泡"咕嘟"一聲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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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眯起眼盯著符咒，手指在茶盞沿上敲出半段不成調的曲子："這符文......像是用怨氣養的。"
    "怨氣養的？"陸九霄的刀把攥得發白，"和秦太師有關？"
    花無缺突然笑了，指尖劃過符咒邊緣，妖異的紅指甲在藍光裏泛著冷光："有意思，原來霍家的寶貝，是張催命符。"
    阿青的傀儡突然抬起手，直愣愣指向符咒，喉嚨裏發出咯咯的響聲，像在說什麽，卻被屏障外突然炸響的黑霧聲蓋了過去——秦太師的笑聲更響了，屏障上的金紋開始出現細密的裂痕。
    林小跳攥緊符咒，抬頭望著逐漸碎裂的金光，又低頭看了看符紙上蠕動的人臉。
    她突然想起崔大娘和孟婆之前望的那株枯桃樹，方才還隻是個小花骨朵，此刻竟冒出了兩三點粉白的花苞，在風裏輕輕顫著。
    "這符咒......"她喃喃自語，"到底是鑰匙，還是鎖？"
    沒人能回答她。
    霍無賴的虛影已經淡得快要看不清了，靠在她肩頭輕聲說："小跳，祖宗我可能得睡會兒......"陸九霄的佩刀已經出鞘，刀尖指著屏障外翻湧的黑霧。
    花無缺摸著符咒的指尖滲出點血珠，紅與藍在他掌心暈開。
    阿青的傀儡還在對著符咒比劃，喉嚨裏的咯咯聲越來越急。
    而那符咒上的人臉，不知何時，竟緩緩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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