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的撞擊聲又悶又沉，震得梁上的積灰簌簌往下掉。
    林小跳攥著玉劍的手沁出薄汗，餘光瞥見縮在角落的白狐突然抖了抖耳朵——那團雪團子原本蜷成毛球，此刻卻直起身子，琥珀色的眼睛裏泛著水光，竟對著她發出類似嗚咽的輕響。
    "哎？"她直覺不對，蹲下身戳了戳白狐的腦袋。
    自半月前在亂葬崗救下這隻被陷阱夾傷的小狐狸，它向來蔫頭耷腦的，此刻卻用濕乎乎的鼻尖蹭她手背，爪子扒拉她的褲腳，像是要往她懷裏鑽。
    "小跳，留神門——"霍無賴話音未落，白狐突然弓起背，周身騰起淡青色的霧氣。
    林小跳被這變故驚得後仰，後腦勺差點磕在桌角，虧得霍無賴虛扶了把——雖說是鬼魂，這習慣性的護人動作倒還在。
    霧氣散得很快，卻在白狐額間留下枚淡粉色的狐斑，形狀像朵半開的海棠。
    林小跳盯著那紋路，突然想起霍夫人殘影說過的話："白阿九最愛的海棠花，開在額角時，便是她轉世輪回的印記。"
    "祖宗！"她猛地扭頭，玉劍"當啷"砸在地上，"這狐狸...這狐狸是白阿九？"
    霍無賴的鬼魂本就淡得像團煙，此刻更是晃了晃："讓我看看——"他飄到白狐跟前，虛虛的手指剛要觸碰那狐斑，白狐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脊背拱成弓，渾身的毛根根倒豎，露出尖銳的白牙。
    "阿九！"霍無賴驚呼，"是妖蠱！秦老匹夫的妖蠱還在你體內！"
    話音未落，白狐的尾巴尖滲出黑血，滴在青磚上滋滋作響。
    林小跳忙扯下外袍裹住它，卻見那黑血透過布料，在她手背上燙出個焦黑的印子。
    她倒抽冷氣，額頭卻抵著白狐滾燙的皮毛："別怕別怕，咱們救你。"
    "救？
    拿什麽救？"蘇媚娘抱著胳膊倚在門框上，塗著丹蔻的手指敲了敲桌麵，"那妖蠱是秦太師用百鬼腦漿泡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邪物，我家老祖宗筆記裏寫過，除非用霍家鈴鐺的碎片引它出來——可霍家鈴鐺早被秦賊砸成八瓣，半塊都找不著。"
    "有！"林小跳突然翻出懷裏的布包，抖開竟是半枚銅鈴碎片，"上個月在城隍廟後巷撿的，當時看紋路像霍家圖騰，想著說不定有用......"
    "小跳你這波血賺啊！"霍無賴眼睛亮得像兩顆星子，隨即又蔫了，"就是秦老匹夫要是知道鈴鐺碎片現世，肯定要搶......"
    "所以咱們得引他來搶。"蘇媚娘突然笑了，丹蔻在桌麵敲出清脆的響，"鬼市下個月十五有場拍賣會，我讓人偽造批圖錄，把這鈴鐺碎片寫成"能破千年詛咒的上古神器"——秦賊愛麵子又貪功，肯定坐不住。"
    "可門後那玩意兒怎麽辦？"張鐵鍋捂著腰間的傷，聲音甕聲甕氣，"方才撞門那動靜，莫不是秦賊派來的？"
    "管他呢！"林小跳把白狐往懷裏攏了攏，"先解決阿九的事兒！
    祖宗你說，這妖蠱是不是得等秦賊來才能引出來？"
    霍無賴剛要開口，白狐突然劇烈抽搐，尾巴尖的黑血噴得更高了。
    眾人手忙腳亂去按，卻見白狐的眼睛突然變成血紅色，喉嚨裏發出男人的聲音："霍家的小崽子們，也配動我的東西？"
    "花無缺！"霍無賴的鬼魂瞬間凝實，"你殘魂都快散了，還敢作祟？"
    林小跳感覺懷裏的白狐突然重了三倍，爪子幾乎要把她肋骨抓穿。
    她咬著牙硬撐，瞥見小滿的螺殼突然泛起青光——田螺精正用秘術錄下這一幕。"錄這個幹嘛？"她疼得直吸氣。
    "留證據！"小滿的聲音從螺殼裏冒出來，"要是咱們被花無缺搞死了，這段錄像能當遺照！"
    "呸呸呸！"林小跳急得直跺腳，"祖宗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我也想啊！"霍無賴急得直搓手，"可我現在虛得連鬼火都放不出來......蘇媚娘！
    你不是有藏了二十年的雄黃酒嗎？
    快拿來！"
    "霍無賴你要點臉！"蘇媚娘翻著白眼從袖中摸出個瓷瓶，"那是我準備泡楊梅的——"話沒說完，雄黃酒已經潑在白狐身上。
    白狐發出刺耳的尖叫，血紅色的眼睛逐漸褪成琥珀色，終於軟成團毛球。
    林小跳癱坐在地，懷裏的白狐還在發抖，卻乖乖舔她手背上的傷。
    她抬頭看向眾人，發現張鐵鍋正捂著鼻子——剛才雄黃酒潑偏了，濺了他一臉。
    蘇媚娘的裙角沾著黑血，正用帕子拚命擦；小滿的螺殼裂了道縫，正可憐巴巴地用黏液粘；霍無賴的鬼魂更淡了，幾乎要透明。
    "這波......"林小跳抹了把臉上的汗，"這波咱們險贏。"
    "祖宗我錯了。"霍無賴有氣無力地飄過來，"剛才不該嘴饞偷吃張鐵鍋的醬牛肉，現在虛成這樣......"
    "得了吧你。"蘇媚娘把偽造的拍賣圖錄拍在桌上，封皮燙著"鬼市珍玩錄"五個金漆大字，"明日我讓人把圖錄散到各城鬼市，秦賊要是不來......"她突然笑了，"就當咱們提前辦了場戲，權當樂子。"
    林小跳撿起那半枚鈴鐺碎片，借著燭火看上麵的紋路——是霍家祖傳的"鎮邪紋"，在火光下泛著暖金色。
    她把碎片塞進圖錄夾層，抬頭時正撞見白狐濕漉漉的眼睛。
    那眼神太像人了，像極了霍夫人殘影說的，白阿九最擅長的"委屈巴巴要糖葫蘆"的模樣。
    門後的撞擊不知何時停了，整間屋子安靜得能聽見燭芯爆裂的響。
    林小跳突然打了個寒顫，總覺得有雙眼睛正透過門縫盯著他們——盯著白狐，盯著圖錄，盯著那半枚鈴鐺碎片。
    "十五......"她輕聲念著鬼市的日子，把白狐往懷裏又攏了攏，"希望秦老匹夫別讓咱們等太久。"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烏雲遮住，遠處傳來夜梟的啼叫。
    蘇媚娘的手指在圖錄封皮上敲出輕快的節奏，像是在打某種暗號。
    而在城的另一端，某個裹著黑鬥篷的身影正捏碎手裏的圖錄，指甲縫裏滲出黑血——那是秦太師的私印，正隨著碎紙片落在青石板上，泛著妖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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