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的人類生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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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當年,你老師我可是上過泰坦戰場的人,我看著局長的肚子被豁那麽老大個口,人家一聲不吭的,哪像你們一個個的……”
    “這就是好日子過太久……唉!”
    盛夏如火,碩大的日頭底下,幾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呲牙咧嘴的扛著訓練器材做跑跳訓練,聞言恨不得把耳朵都閉起來。
    “您這幾句話都翻來覆去嚼了四年啦!我才跟您四年!”為首的那姑娘不屑的啐一聲。
    “局長那是何等人物,那都是和十二神並肩作戰的,要不是為了維持局勢穩定,估計早就也成神去了。”
    “您拿我們跟局長比……嘁!”
    錢來也一樂,拿腳把徒弟軟成泥巴的腳踢正:“說得跟真的似的,你見過她?局長以前是我隊長,那時候她也就跟你一樣大。”
    “嗷!師父你又踹我,你怎麽不踹二狗!”
    “說了多少遍了你師弟姓苟不叫二狗!怎麽還搞師門霸淩呢死孩子。”已經繼任六隊隊長的錢隊邊罵邊坐回自己的躺椅上。
    作為如今前十二隊的老前輩,如今早已沒有人有資格叫他小胖了,那些曾經頑固得怎麽鍛煉都減不下去的肥膘如今都緊收成精煉的肌肉。
    看起來人模狗樣的,像個健身教練。
    他已經四十二歲了,錢來也看著眼前這些活潑鮮妍的少男少女,哪怕如今也是領域巔峰的強橫實力,看不出絲毫衰老。
    可心底多少也萌生出一絲寂寥來,他不自覺的笑笑,又板起臉來。
    “別廢話了,還剩兩圈沒跑呢!”
    如今是和平年代了,其實新人不那麽用功也沒關係了。
    界卡穩定的打開,方便各界往來,傳頌新十二神的功績是每個特管局幹員必修的功課。
    如今神眷的危險性在靳焱的預警部門監管下已經降到了最低,甚至連局裏如今都沒有非神眷者不得加入的規定了,行動隊多了幾個日常部隊的混編,專門處理神話生物問題。
    距離那場慘烈的封神,距離那段絕望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十三年。
    難以置信,已經過去十三年了。
    聽說舊華夏神話的散仙轉世前兩年有幾位功德圓滿,被新天庭招走了。
    不知道他這一把年紀了,臨到死的時候,有沒有機會被哪位老同事開開後門,讓他也去那神界見見友人。
    “錢叔。”
    身後傳來女人柔和冷靜的聲音,錢來也頓了頓,扭頭看去,渾身籠在黑袍裏的女人向他走來,讓他一瞬間仿佛幻視了故人。
    隻是抬起臉來,陰影下的麵容白皙幹淨,麵無表情的一張臉,隻有肩上的紅眼烏鴉直勾勾的盯著他。
    錢來也哽了下:“安安啊。”
    那邊一溜還在練功的徒弟們齊刷刷抬頭,目光灼灼的看過來。
    年紀輕輕但天賦卓絕的三隊長祝平安,也算是特管局新生代的傳奇了,聽說她的進階速度和局長有得一拚,而且還是已經成神的那位地皇娘娘的關門弟子,時序之神的師妹。
    她的神眷特殊,祝平安常年在靜室待著,隻和少數幾個高層交流,非大事不出麵。
    因著師承關係,這位三隊長在特管局的地位極高,可以說是除了陰陽兄妹以外行動隊最有話語權的幹員。
    據傳,祝平安很有可能會成為繼局長之後第二位突破誓約的強者。
    而且大概率會被幾個神國邀去做主神。
    新神國裏,除去愛神和邪神的天地軸承是沒有屬神的,其他神國在至高神之下都有主神、正神、神使、神從等屬神位,這些都是神眷者有機會爭取的位置。
    呃……在死了之後。
    幾個年輕人仰慕又憧憬的視線望過來,手裏的負重不自覺的開始往下掉。
    錢來也凝神回頭蹬過去,四個人又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老老實實排隊蛙跳。
    祝平安隻是淡淡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這位兩度失去親人的三隊長承襲了如今局長的沉默寡言,也吝於對外展露情緒。
    “下午有局長召集會議,說要決定一下行動部部長的位置。”仍舊是清脆柔和的女聲,開口的卻是祝平安肩上的紅眼烏鴉。
    錢來也眼底閃過一絲恍然。
    因著當年的事情,這個位置一直空懸,也遲遲未能找到像陸況那樣好用的牛馬,如今倒是要確定下來了。
    “我知道了,我會投你……”
    祝平安打斷了他:“我是說,別投我,我不想累得像師兄似的。”
    “……”錢來也再度哽住。
    “你投李耀輝吧,他想表現,讓他幹活去。”紅眼烏鴉繼續開口,語氣平靜得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說的是左右政治決策的大事。
    “……”黑幕,這絕對是黑幕。另一邊差點摔在跑道上的六隊幹員們心想。
    錢來也想了想那個同樣天天板著臉像是死了爹媽的……啊呸,不是。
    撒旦一覺醒來從升到功德榜倒數第二了。
    ……
    李耀輝啊……那小子。
    這些年想補償他的三個姐姐,拚命往上爬,確實是快瘋了,給他個活幹也挺好的。
    錢來也啞然。
    算了,他們小隊長的家事,他也不好多說。
    “行,我知道了。”他對祝平安笑笑。
    ……
    局長辦公室。
    仍舊是當年懸掛水晶,牆繪卡巴拉生命之樹紋樣的房間十幾年過去,陳設幾乎沒有變過,卻都一塵不染的,看得出來主人很是愛護。
    也不能說沒變,多了些生活用品,像一套三個的貓咪杯子,還有一個麵對著辦公椅的相框。
    廓形皮衣包裹著緊致強健的身體,挑染了兩撇藍毛的女人坐在中央的辦公椅上,容顏依舊年輕,但因為常年勞心勞力,眼中的風霜痕跡已然無法掩蓋。
    洛圖南躡手躡腳的踱步進去,走到局長的身後,開始給她捏肩。
    局長大人簽字的手一頓,無奈笑笑,反手去掏他的肚子,觸手是線條流暢的腹肌,歲月似乎隻是把洛圖南從快樂大狗改造成了熟男。
    熟男被她掏得發出“咯嘰咯嘰”的笑聲,手臂還過來把自己的上司兼愛人圈在懷裏。
    “局長大人辛苦了,今天有空陪您可憐的男朋友去結個婚嗎?”洛圖南可憐巴巴的把臉往她身上貼。
    應驕頓了頓,開始想今天用什麽借口來拒絕愛人的第不知道多少次求婚。
    然而她還沒開口,那張狗臉就湊到了麵前,泫然欲泣地指著自己眼角的細紋:“阿驕——男人也是有花期的,你再不娶我我都老了!”
    應驕努力的睜大眼去看那一點稍微動一動就看不清的“皺紋”,皺著眉嚴肅的反駁:“你這是笑紋,都會有的。”
    大狗一扁嘴:“那你笑一下讓我看看你有沒有。”
    局長大人僵著一張臉,試圖把那點莫須有的笑紋擠出來好寬慰男朋友受傷的小心靈,憋了半天才突然反應過來。
    “你就逗我笑吧。”她沒好氣的拿鋼筆頭猛敲狗頭。
    洛圖南“嗷”一嗓子倒在了沙發上,哭唧唧:“啊我受重傷了,沒有女朋友的親親是起不來的。”
    走馬上任五年的宣傳部部長麵上落了局長大人的一個親親。
    洛圖南順勢抓住了愛人的手,那雙總是噙著笑意的眸子此刻也染了幾分可憐:“……真的不願意和我結婚嗎?”
    “……”應驕沉默著,房間裏隻剩下那抹亮藍還在輕輕蕩漾。
    桌上的相框裏,嘻嘻哈哈的一群年輕男女在跨年的夜裏被鞭炮炸得笑作一團。
    她在等,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
    局長大人摸了摸他的狗頭:“明年吧,明年春天,我們就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