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方言的暴動與詩學的越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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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言的暴動與詩學的越獄》
    ——論樹科粵語詩《契弟》的在地性抵抗
    文元詩
    在標準漢語一統天下的當代詩壇,樹科的《契弟》像一柄淬了毒的青刺,以粵語的粗糲質感刺破了抒情詩的優雅麵紗。這首創作於粵北韶城的方言詩作,通過"契弟"這個充滿地域文化密碼的稱謂,展開了對語言權力結構的激烈對抗。當詩人寫下"佢,唔喺契姊契妹嘟唔喺契老豆"時,已不僅是在解構宗法關係,更是在進行一場方言的詩學暴動。
    一、語音暴政下的方言起義
    詩中"神憎鬼厭"(san4 zang1 gai2 ji3)的粵語發音本身就成為抵抗的武器。在普通話的"聲調監獄"裏,粵語九聲的複雜韻律構成天然的叛亂密碼。詩人刻意選用"嘟"(dou1)這個語氣助詞替代"都",並非簡單的記音需要,而是通過語音的物質性在場,對抗書麵漢語的抽象暴力。就像巴赫金在論及拉伯雷時指出的,民間笑謔文化總是通過"下體語言"顛覆官方話語,詩中"老舉嘅細佬"(妓女的弟弟)這類市井隱喻,正構成對雅言係統的褻瀆式狂歡。
    這種語言反叛有著深刻的曆史譜係。清代粵語木魚書《花箋記》就曾以"俗字"書寫抵抗官話正統,101novel.com世紀香港"三及第"文體更將方言俚語熔鑄成文化盾牌。樹科的創作延續了這一傳統,但賦予其更尖銳的當代性——當"乜水啊"(誰啊)這樣的市井反詰入詩時,展現的是被標準化過濾的底層生命質感。
    二、稱謂政治與倫理解構
    "契弟"在粵語中既是具體指稱(幹弟弟),又是極具侮辱性的謾罵。詩人通過四組否定式排比(唔喺契姊契妹唔喺契老豆唔喺契老母嘅衰仔唔喺哈),將這個稱謂的能指鏈條徹底擊碎。這種解構令人想起阿爾都塞的"質詢"理論——當主流話語試圖通過稱謂建構主體時,詩歌以方言的離心力將其炸成碎片。
    詩中隱含著深刻的親屬政治批判。從"契老母"到"契哥",所有擬親屬關係都被指認為"變態"的權力操演。這種洞察與列維斯特勞斯對親屬製度的解構形成對話,但樹科的獨特在於用粵語特有的"噈"(zuk1,表隨意)、"?"(no3,語氣詞)等虛詞,構建出標準漢語無法複製的批判鋒芒。就像"邊個鍾意噈邊個承受?"這句,在慵懶的方言節奏裏,藏著對情感綁架的致命反擊。
    三、汙名美學的詩學價值
    當代詩學往往回避直接的辱罵語,但樹科偏以"神憎鬼厭"這類詛咒創造新的審美維度。這讓人想起巴塔耶的"耗費"理論——當詩歌語言過度溢出交際功能時,反而抵達了純粹的詩性。詩中"講嚟講去,你哋嘟變態嘅……"的結尾,通過粵語特有的拖音與省略,將道德審判轉化為存在荒誕的呈現。
    這種汙名書寫有著深遠的文學譜係。從《金瓶梅》的市井罵戰到魯迅的"他媽的"國罵,髒話始終是語言係統的"排泄物",卻滋養著最鮮活的話語反抗。樹科的突破在於,他用粵語的音韻特質(如"?"字結尾的爆破音)強化了這種排泄性書寫,使詩歌成為文化身體的肛門,噴射出被文明壓抑的真實。
    在全球化語境下,《契弟》的方言抵抗具有更廣闊的隱喻。當詩人堅持用"韶城沙湖畔"的地域標簽時,他守護的不僅是語音飛地,更是抵抗文化同質化的最後堡壘。這首詩提醒我們真正的詩性或許不在普世價值的雲端,而在"契弟"這樣充滿泥土味的方言詛咒裏。就像本雅明說的,詩人的使命是打撈被主流曆史碾碎的語言殘片,而樹科撿起的,正是粵語文化被普通話鐵蹄踩碎的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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