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的聲音如同在死寂的深潭中投下的一顆石子，雖然微弱，卻激起了清晰的漣漪，瞬間打破了車內壓抑的沉默。李清源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猛踩刹車，同時將方向盤向左打死。“歧路號”發出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聲，在那些悍不畏死的“惡靈”圍攻中，以一個驚險的角度甩尾，車頭堪堪對準了林語所指的那棵歪脖子樹。
    “哪棵？哪棵是活的？”李清源瞪大了布滿血絲的眼睛，努力從眼前那些不斷閃爍、扭曲的樹影中分辨出林語所說的那棵“活樹”。在他的視野裏，所有的樹木都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黑色，枝幹扭曲，樹葉枯萎，散發著令人不安的死寂氣息。它們就像是這個循環噩夢中冰冷的布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出現，消磨著他的耐心與希望。
    “就是那棵！離我們大約五十米，樹幹向右側傾斜了大概三十度，頂端有三根主枝丫，像一個張開的手掌！”林語的聲音因為急促而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但她的手指卻堅定地指向那個方向。她的感知此刻異常清晰，那棵歪脖子樹在她精神感應的“視野”中，散發著一種與其他所有景物截然不同的、微弱但真實存在的生命能量波動。它就像是無盡黑暗中的一點螢火，雖然渺小，卻足以指引方向。
    沈青蚨的目光也瞬間鎖定了那棵樹。在開啟“開天目”的狀態下，他同樣能感知到那棵樹的與眾不同。它周圍那層籠罩萬物的灰黑色精神霧氣，在那棵樹的附近顯得格外稀薄，甚至出現了一些細微的、如同漣漪般的擾動。更重要的是，他從那棵樹上，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生機”。那並非簡單的植物生命力，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與這個幻境格格不入的“真實感”。
    “鍾馗！掃描那棵樹的能量特征！與我們之前記錄的所有‘背景樹木’進行數據比對！”沈青蚨沉聲命令道，同時手中的“玄冥骨刃”一振，蕩開幾隻撲上來的“惡靈”。他能感覺到，隨著他們將注意力集中到那棵樹上，周圍“惡靈”的攻擊似乎變得更加瘋狂和急躁，仿佛那個隱藏在幕後的操縱者，也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正在試圖阻止他們接近那個可能的“破綻”。
    “掃描中……目標樹木的生物電信號強度為普通樹木的百分之三百七十二！其散發的微量信息素成分與本區域正常植被吻合度為百分之九十九點八！而其他‘背景樹木’的生物電信號接近於零，信息素成分存在明顯的人工合成與精神力場幹擾痕跡！結論：目標樹木……是真實的！它是這個幻境空間中，唯一被‘錨定’的真實物體！”機械鍾馗的電子音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驚異，甚至可以說是……興奮？
    這個結論，如同一道閃電劃破了眾人心中的陰霾！
    如果這棵樹是真實的，那麽它就很可能是這個“鏡像空間”或者“循環噩夢”的構建基點，是整個幻境大廈的那塊不穩定的“積木”！隻要能破壞或者影響到這個“真實之錨”，就有可能讓整個虛假的幻境徹底崩塌！
    “李清源！不惜一切代價，衝過去！目標，那棵歪脖子樹！”沈青蚨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他知道，這很可能是一場豪賭。如果他們的判斷失誤，或者那棵樹並非他們想象中的“破綻”，那麽他們將徹底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但此刻，他們已經沒有退路。
    “收到！坐穩了，兩位乘客，老司機要發車了！”李清源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他猛地一腳將油門踩到底，“歧路號”那本已嘶啞的引擎爆發出最後的潛能，如同受傷的野獸般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朝著那棵歪脖子樹直衝而去！
    車輪碾過那些試圖阻擋的“惡靈”的身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燃燒的羽毛如同跗骨之蛆般緊追不舍，在車身上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跡。車內的能量護盾因為過載而忽明忽暗，隨時都有可能徹底崩潰。
    沈青蚨站在車頂，手中的“玄冥骨刃”舞成了一團密不透風的黑色旋風，將所有試圖靠近的攻擊盡數蕩開。他的額頭上汗如雨下，每一次揮刀都消耗著他巨大的體力和精神力。但他知道，他必須為李清源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和空間。
    就在“歧路號”距離那棵歪脖子樹不足二十米的時候，異變再次發生！
    聚居點中央那個由集裝箱堆疊而成的“祭壇”頂端，那個一直盤膝而坐、模糊不清的人影，突然站了起來！隨著他的起身，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強大數倍的精神威壓，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不好！他要孤注一擲了！”沈青蚨心中警鈴大作。他能感覺到，這股精神威壓中蘊含著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與決絕。那個操縱者，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命門”即將暴露，準備發動最後的、也是最猛烈的攻擊！
    在這股恐怖的精神威壓之下，周圍的幻境開始劇烈地扭曲、變形。天空變成了詭異的血紅色，地麵裂開一道道深不見底的溝壑，那些“惡靈”的身體也開始膨脹、異化，變成更加巨大、更加恐怖的怪物，它們口中噴吐著黑色的火焰和腐蝕性的毒液，瘋狂地湧向“歧路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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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林語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她腦中的“心病毒影”在這股精神威壓的刺激下徹底爆發，無數負麵情緒和恐怖幻象如同潮水般將她的意識淹沒。她雙手抱頭，蜷縮在座位上，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仿佛隨時都會被那無形的黑暗所吞噬。
    李清源也感到自己的腦袋仿佛要炸開一般，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轉，方向盤在他手中變得重若千鈞。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劇烈的疼痛讓他暫時恢複了一絲清明，但他知道，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歧路號”的速度因為受到猛烈攻擊而驟然減慢，距離那棵近在咫尺的歪脖子樹，仿佛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沈青蚨做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決定。
    他沒有選擇繼續硬抗那股毀天滅地的精神威壓，也沒有試圖去斬殺那些無窮無盡的恐怖怪物。他猛地收回“玄冥骨刃”，深吸一口氣，雙目之中，那原本涇渭分明的金色巫鹹之力與血色猙之力，在這一刻，竟然開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高速旋轉、融合！
    “以吾之血，承遠古之誓……以吾之魂，喚沉睡之靈……”沈青蚨的口中，吟誦出一段古老而晦澀的音節。那並非任何已知的語言，更像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共鳴，一種與天地萬物溝通的神秘咒語。
    隨著他的吟誦，他體內的兩種力量不再相互排斥、相互製約，而是如同陰陽雙魚般盤旋交錯，形成了一個散發著混沌氣息的、金紅相間的太極圖紋！一股遠超他之前任何一次爆發的、磅礴浩瀚的力量，從他體內噴薄而出！
    這股力量並非單純的物理攻擊，也不是純粹的精神衝擊，而是一種……“信念”的力量！一種源自血脈傳承的守護信念，一種曆經生死考驗的夥伴情誼，一種對“真實”與“正道”的執著追求！
    這股“信念”的力量，化作一道無形的、卻又堅不可摧的屏障，將那恐怖的精神威壓硬生生地推拒開來！同時，它也像一縷溫暖的陽光，照進了林語和李清源那瀕臨崩潰的精神世界。
    林語腦中那肆虐的“心病毒影”，在這股純粹而強大的“信念”力量麵前，竟然如同遇到了克星般，發出一聲不甘的尖嘯，暫時退縮了回去。她的意識逐漸恢複清明，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李清源也感到那股幾乎要將他撕裂的頭痛感驟然減輕，他模糊的視野重新變得清晰。他看到沈青蚨周身散發著金紅色的光芒，如同神隻般矗立在車頂，那股一往無前的氣勢，讓他瞬間充滿了力量！
    “老大……”李清源喃喃自語，眼中充滿了震撼與崇敬。
    “就是現在！撞過去！”沈青蚨的聲音如同滾雷般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好嘞！”李清源爆喝一聲，將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雙臂和右腳之上，“歧路號”發出一聲最後的悲鳴，如同離弦之箭般，狠狠地撞向了那棵歪脖子樹！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在撞擊到歪脖子樹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都凝固了。時間、空間、聲音、光線……一切都陷入了停滯。
    緊接著，如同鏡麵破碎般，“哢嚓……哢嚓……”的清脆聲響接連不斷地響起。天空中的血色迅速褪去，露出了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地麵上的溝壑如同潮水般退去，恢複了平整。那些猙獰恐怖的怪物，也如同暴露在陽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瓦解，化為一縷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籠罩在聚居點上空的那層灰黑色精神霧氣，也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般，驟然消散。
    幻境……破碎了！
    “歧路號”的車頭已經完全變形，深深地嵌入了那棵歪脖子樹的樹幹之中，引擎徹底熄火，冒著陣陣黑煙。但它終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沈青蚨從車頂上踉蹌地跳了下來，臉色蒼白，嘴角還殘留著一絲血跡。剛才那股力量的爆發，幾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精力。但他顧不上休息，立刻衝到駕駛室旁，拉開了嚴重變形的車門。
    “李清源！林語！你們怎麽樣？”
    李清源的額頭被方向盤磕出了一個大口子，鮮血直流，但他卻咧著嘴，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老大……我……我們……成功了？”
    林語也從後座探出頭來，她的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與激動。
    就在這時，聚居點中央那個由集裝箱堆疊而成的“祭壇”頂端，那個一直模糊不清的人影，終於顯露出了他的真麵目。
    那是一個身穿破舊道袍、須發皆白的老者。他的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眼神渾濁，但此刻卻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嘴角溢出一縷鮮血。
    幻境的破碎，顯然也對他造成了嚴重的反噬。
    “不可能……你們……你們怎麽可能破掉我的‘蜃樓心獄’……”老者的聲音沙啞而虛弱，仿佛隨時都會斷氣。
    沈青蚨一步步朝著老者走去，他的眼神冰冷而銳利：“沒有什麽幻境是堅不可摧的。隻要它不是真實的，就一定有破綻。而你們這些玩弄人心、以他人痛苦為樂的家夥，終將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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