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裂縫閉合的瞬間，林軒墜入一片液態的黑暗。
    他的身體在不斷下沉，卻又像是在上升。四肢被粘稠的阻力包裹，耳邊回蕩著沉悶的心跳聲——那不是他自己的心跳，而是來自深淵底部的某種巨大存在。
    "咕嚕——"
    一串氣泡從嘴角溢出，向上飄去。
    不，不是向上。
    林軒突然意識到問題所在——這裏根本沒有方向。
    他試著移動手臂，皮膚上立刻浮現出星河紋路。微光映照出方圓數丈的景象：無數棺槨靜止在黑暗中，有些已經破損，裏麵漂浮著蒼白的人形。
    最近的一具星棺裏，躺著個身穿青雲門服飾的青年。
    那張臉和林軒有七分相似。
    "轟！"
    突如其來的水流將林軒衝得翻滾數圈。等他穩住身形，發現遠處亮起一團青藍色火焰——蘇婉兒的星火！
    他拚命向光源遊去，身體卻突然一輕。
    重力逆轉了。
    原本下沉的方向變成了天空，林軒像被無形之手拎著後領，猛地"墜向"水麵。破開液麵的刹那，他看見了一生難忘的景象：
    這是一片倒懸的海洋。
    海水在上方翻滾，而他站在幹燥的海床上。無數星棺漂浮在頭頂的"海麵"，像被凍在琥珀中的昆蟲。更遠處，蘇婉兒的星火正在某口棺槨旁劇烈燃燒。
    "嘩啦——"
    水聲從背後傳來。
    林軒轉身時，右臂已經晶體化。但出現在眼前的不是敵人，而是一個渾身濕透的少女。
    "葉...清璃？"
    少女抬起頭，水珠順著睫毛滴落。她穿著林軒記憶中的粗布衣裳，左腕還戴著那年他送的草編手環。
    "軒哥哥。"她笑著伸出手，"跟我來。"
    林軒沒動。
    右眼的"巡"字紋路微微發燙——這是蓑衣青年留下的警示在生效。
    "你不是她。"
    少女的笑容僵在臉上。
    "為什麽這麽說？"她的聲音突然夾雜著回音，"是因為我死在蒼梧城的那場大火裏嗎？"
    林軒的指尖刺入掌心。
    "葉清璃臨死前對我說的話，"他慢慢抬起星光凝聚的長劍，"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劍光斬過，少女像水幕般破碎。
    飛濺的水滴卻在空中凝固，化作無數細小的鏡子。每麵鏡子裏都映出不同的場景：
    十五歲的葉清璃在火中伸出手...
    蘇婉兒被青銅釘貫穿左眼...
    血碑林裏母親消散的背影...
    最中央的鏡麵突然放大，顯出蓑衣青年的臉。
    "歡迎來到回收站。"他嘴角掛著譏諷的笑，"失敗品的歸宿。"
    鏡子轟然碎裂，露出後方真實的空間。
    這裏才是真正的倒懸海。
    海水在上方形成巨大漩渦，中心處懸浮著一口格外精致的星棺。棺蓋透明，能清晰看到裏麵躺著的人——
    蘇婉兒。
    她的左眼已經變成空洞，星火被抽離成細線，連接著更高處的某個存在。
    林軒剛要行動，海水突然分開。
    九根青銅鎖鏈從漩渦中垂落，每根鎖鏈末端都拴著一名黑袍人。他們的裝束與血碑林中遇到的三人一模一樣，但胸口繡著的不是眼瞳，而是"芻"字。
    "芻狗。"蓑衣青年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用你們的話說，就是祭品。"
    鎖鏈突然繃直。
    九名黑袍人同時發出慘叫，他們的身體像蠟燭般融化，血肉順著鎖鏈流向漩渦中心。
    海水被染成淡紅。
    星棺中的蘇婉兒抽搐起來，她剩餘的那隻眼睛裏，星火正在快速熄滅。
    "住手！"
    林軒躍起，晶體化的右臂斬向最近那根鎖鏈。
    "鐺——！"
    金石交擊聲中，鎖鏈紋絲不動。反震力讓林軒整條手臂發麻，星棺表麵卻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
    "有趣。"蓑衣青年輕笑，"你居然在幫囚天鎖。"
    林軒一愣。
    就在這時，蘇婉兒突然睜開了那隻本該失明的眼睛。
    沒有瞳孔。
    隻有一片星空。
    她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聲音，但林軒讀懂了：
    "殺了我。"
    鎖鏈的嗡鳴突然變得急促。更多黑袍人從海水中降下，這次他們胸口繡著"牧"字。
    "牧者。"蓑衣青年懶洋洋地解釋，"負責管理芻狗。"
    牧者們同時結印，鎖鏈上亮起血色符文。蘇婉兒的星火被強行抽離，在漩渦中心凝聚成一顆青藍色的光球。
    林軒的右眼突然劇痛。
    "巡"字紋路脫離他的身體，化作黑光沒入光球。兩者融合的瞬間，他看到了光球內部的景象——
    無垠虛空中，數以萬計的星棺排列成陣。每口棺槨都連接著一個小世界，而所有連接線的交匯處，懸浮著那口刻有"天局終盤"的黑棺。
    黑棺正在緩緩開啟。
    "現在明白了嗎？"蓑衣青年的聲音帶著憐憫，"星火是鑰匙。"
    林軒的右手不受控製地抬起。
    星河紋路脫離皮膚，在掌心凝聚成微型囚天鎖。與此同時，蘇婉兒棺槨上的裂紋越來越多，某種龐大的意誌正試圖衝破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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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選擇吧。"蓑衣青年說，"用囚天鎖封印她，或者..."
    鎖鏈突然全部斷裂。
    牧者們慘叫著墜入漩渦。海水瘋狂旋轉，形成貫通天地的水龍卷。蘇婉兒的身體從破碎的星棺中浮起，長發在激流中飛舞。
    她的左眼依舊空洞，但右眼的星空已經擴散到整張臉。
    "林軒。"她的聲音像無數人同時開口，"你來了。"
    這不是蘇婉兒。
    林軒右臂的晶體瘋狂生長，轉眼覆蓋半邊身體。星核與逆天珠在他胸口形成微妙平衡，囚天鎖的印記微微發燙。
    "離開她的身體。"
    "她？"星空組成的臉露出困惑的表情，"你是指這個容器，還是..."
    漩渦突然靜止。
    一滴水懸在林軒鼻尖前，映出他自己扭曲的倒影。
    "第一千二百局的叛徒。"星空輕聲說，"我們終於見麵了。"
    林軒的視野驟然分裂。
    他看到自己在不同時間線上的無數種可能：
    某個時間線裏，他接住了葉清璃伸出的手...
    某個時間線裏，他沒有遇見蘇婉兒...
    某個時間線裏，他站在蓑衣青年身旁，胸口嵌著黑晶...
    所有畫麵最終匯聚成星空的臉。
    "你本應是巡天者。"
    這句話像鑰匙，打開了林軒腦海深處的某道鎖。
    記憶如洪水般湧來。
    嬰兒時期的哭聲...
    青銅巨手...
    星核植入胸口時的劇痛...
    還有最後那個聲音："送去第一千二百局。"
    林軒跪倒在地，晶體化的右臂插入海床。星力以他為中心爆發，形成逆向旋轉的漩渦。
    兩股力量對撞的瞬間，整個倒懸海劇烈震動。
    海水被撕開巨大的缺口，露出更深處的景象——
    那裏懸浮著一具堪比山嶽的青銅巨像，它的手掌向上托舉，掌心是正在成型的黑棺。
    蘇婉兒的星火，就在棺蓋上方跳動。
    "原來是你。"星空的聲音第一次出現波動，"當年的漏網之魚。"
    林軒已經聽不見了。
    他的意識正在被星核吞噬，無數時間線的記憶相互撕扯。右臂的晶體蔓延到脖頸，左眼卻開始滲出黑霧。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做了唯一能做的事。
    將囚天鎖按在自己胸口。
    "哢嚓。"
    碎裂聲響起。
    但不是來自林軒，而是上方正在開啟的黑棺。
    一道裂縫出現在棺蓋中央，裏麵伸出蒼白的手指。
    "不！"星空發出刺耳的尖嘯，"還沒到收割的時候！"
    已經晚了。
    手指輕輕一勾，蘇婉兒的星火立刻飛向黑棺。與此同時，林軒體內的星核與逆天珠終於完成融合。
    新生的力量像風暴般席卷倒懸海。
    海水蒸發。
    星棺破碎。
    青銅巨像的手掌出現裂紋。
    星空的臉開始崩潰，但在完全消散前，它看向林軒：
    "去找真正的囚天鎖..."
    "在飼劍穀..."
    聲音戛然而止。
    林軒從高空墜落，最後看到的是蘇婉兒的身體被吸入黑棺。她的右眼恢複正常，星火紋路最後一次閃爍。
    然後，黑暗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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