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船解體的瞬間，林軒抓住了那塊正在融化的舵盤。
    青銅在他掌心扭曲變形，滾燙的金屬液體滲入皮膚，在血管裏凝結成細小的齒輪。
    他看見自己的血液變成了暗金色，每一滴都包裹著微縮的星圖。
    "接住！"
    蘇婉兒的紫藤纏住他的腰，將他甩向唯一完存的船體部分——
    那麵血色族譜船帆。
    藤蔓與星髓接觸的地方冒出青煙，她的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幹枯老化。
    船帆出奇地冰冷。
    林軒撞上帆布的刹那，那些用血寫就的族譜文字突然活了過來。
    一個個名字從布麵凸起，變成半透明的人形纏繞在他四肢上。
    "林氏第七代，林正陽，卒於星髓反噬。"
    "林氏第九代，林無缺，卒於青銅化。"
    每個人形都在他耳邊低語死吟，冰冷的手指摳進他的關節。
    最可怕的是，他們的臉都在逐漸變成林軒的模樣。
    帆布中央緩緩浮現新的畫麵：
    蘇婉兒抱著嬰兒站在血泊中，而她手中的嬰兒——正用林浩的眼睛獰笑。
    "這是未來？"
    林軒掙紮著想要撕碎帆布。
    "是過去。"
    蘇婉兒的聲音從下方傳來。
    她單手掛在斷裂的桅杆上，另一隻手按著自己心口的空洞，"這些......都是被船吃掉的人。"
    星髓海突然靜止。
    正在沉沒的船體碎片懸浮在半空，連飛濺的血珠都凝固成紅色的冰晶。
    林浩站在一塊浮木上，手指間纏繞著從海底青銅棺延伸出的鎖鏈。
    "終於等到了。"他仰頭看向天空。
    雲層裂開巨大的縫隙，第三枚逆鱗完全現形。
    那不是鱗片，而是一枚青銅鑰匙，形狀與蘇婉兒心口的空洞完美吻合。
    鑰匙墜落的軌跡上，浮現出無數記憶片段：
    年幼的蘇婉兒在藥園偷摘靈草；
    林軒第一次覺醒逆天珠；
    祠堂地下三百丈，星兒虛影將嬰兒遞給蓑衣青年......
    "攔住它！"
    蘇婉兒突然尖叫，"不能讓它接觸到星髓！"
    她的紫藤根係暴漲，在空氣中織成一張大網。
    但那些藤蔓剛一接觸鑰匙的影子就開始枯萎，像是被抽幹了所有生命力。
    林軒的右臂不受控製地抬起。
    掌心的齒輪自動重組，變成與鑰匙匹配的鎖具形狀。
    一種強烈的渴望從骨髓深處湧出——仿佛那把鑰匙本就是身體缺失的一部分。
    "原來如此。"林浩大笑，"你才是最後的鎖孔。"
    鑰匙突然加速。
    它穿透紫藤大網，撕裂凝固的星髓，直奔林軒而來。
    在接觸前的刹那，蘇婉兒縱身躍起，用身體擋在了飛行軌跡上。
    "嗤——"
    鑰匙貫穿她的肩胛骨，帶著血花釘入林軒掌心。
    世界安靜了一瞬。
    緊接著，血色船帆劇烈抖動，所有族譜人民同時發出哀嚎。
    帆布上浮現新的畫麵：
    一個與蘇婉兒有七分相似的女子，正在青銅殿內生產。
    她產下的嬰兒被蓑衣青年抱走，而女子的腹部——
    赫然呈現與蘇婉兒相同的心口空洞。
    "母親......"
    蘇婉兒跪倒在帆布上，傷口流出的血被帆布貪婪吸收。
    林浩的表情第一次出現裂痕。
    "不可能！"
    他扯動青銅鎖鏈，"星兒大人怎麽可能......"
    海底的九具青銅棺突然開啟。
    每具棺材裏都飄出一縷紫煙，在空中凝聚成九朵不同的花。
    其中一朵落在蘇婉兒發間，她衰老的皮膚立刻恢複光澤，但眼睛卻變成了純粹的紫色。
    "藥靈體不是體質。"
    她開口，聲音裏多了幾分空靈，"是被選中的容器。"
    林軒掌心的鑰匙開始融化。
    青銅液體順著血管逆流而上，在心髒位置凝結成第三枚逆鱗。
    三枚鱗片在他體內共振，發出類似嬰兒啼哭的聲波。
    這聲波所到之處，星髓海開始蒸發。
    懸浮的船體碎片重新組合，但不是恢複成戰船——
    那些青銅板材正在構建某種龐大的機械結構，像是巨人的手掌。
    "航程結束了。"
    蘇婉兒——
    或者說占據她身體的存在——
    輕撫林軒的臉，"現在是收獲時刻。"
    她指尖所觸之處，林軒看到幻象：
    無數個平行時空的自己，都在重複相同的命運。
    覺醒、成長、登上戰船，最後成為青銅棺的祭品。唯一的變量是......
    每個時空的蘇婉兒，死亡方式都不同。
    "這次會不一樣。"
    林軒抓住她的手腕。
    齒輪右臂與紫藤根係交織，竟生長出全新的組織——
    一種介於金屬與血肉之間的物質。這種物質接觸到血帆時，族譜上的名字開始一個個灰飛煙滅。
    林浩終於慌了。
    他瘋狂扯動鎖鏈，試圖召喚海底的青銅棺。
    但那些棺材正在閉合，棺蓋上的"正"字一個接一個消失。
    "你們根本不懂！"
    他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下麵精密的齒輪結構，"星兒大人的複活是唯一能阻止......"
    蘇婉兒抬手虛按。
    林浩的喉嚨突然長出紫藤，花朵在他口腔綻放。
    他驚恐地瞪大眼睛，因為那些花正在吸收他的齒輪——
    那些本該不朽的青銅部件。
    "謝謝你照顧我兒子。"
    蘇婉兒的聲音溫柔而殘酷，"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血帆突然自燃。
    火焰是詭異的青紫色，燒過的帆布上顯現出全新的圖案：
    九洲地圖，每個大洲的核心位置都標著一枚青銅釘。
    其中三枚已經亮起，對應著三枚逆鱗的位置。
    林軒體內的齒輪開始自動重組。
    他忽然明白了戰船的真正用途——
    這不是交通工具，而是巨型鍛造爐。
    而他們，不過是即將被投入爐中的最後材料。
    "還差六枚。"
    蘇婉兒望向遠方，"該出發了。"
    她心口的空洞裏，隱約可見細小的青銅芽苗正在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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