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還想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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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張懋離去,朱瞻基才緩緩推開了牢門,屋內一片寂靜。
    好在牢房還算整潔,除了些許黴味,別無他異。
    借著昏暗的燈光,朱瞻基勉強辨認出角落裏有一個蜷縮的身影。
    通過那微弱起伏的身形,可以看出此人尚且活著。
    朱瞻基見狀並未呼喊,而是將牢房內的一張不知何時放置的小桌拖到了近前。
    點燃桌上油燈,朱瞻基打開食盒,將其中的食物盡數取出。
    菜肴不多,共有四樣:兩葷兩素,一份鹵雞,一份紅燒肘子,以及兩盤韭黃炒蛋和一盤熗炒白菜。
    鹵雞與紅燒肘子均購於酒樓。
    但韭黃卻屬珍稀之物,此時正值寒冬臘月。
    葷菜易得,而素菜,尤其是如韭黃這般難得的,尋常人家根本不敢奢望。
    就拿這韭黃來說,它是用溫室精心培育而成的,單這一盤便需耗費十兩銀子。
    換算成現代貨幣,大約值一萬元人民幣。
    朱瞻基將幾道菜擺好,又從食盒中取出一壺酒。
    仿佛察覺到有人動彈,他徑自給兩隻酒杯斟滿,端起一杯抿了一口,而後咂咂嘴說道:
    “這是應天府南門巷子萬花樓的招牌酒,聽說一壺值三十兩銀子。
    解先生不妨起身嚐一杯?”
    朱瞻基話音剛落,眼前身影微微顫動。
    當他以為自己這話毫無效用時,那人忽然坐直了身體,卻不看他,先用手整理了淩亂的發絲。
    緊接著,他一把抓過一隻豬肘子咬了一口,或許意猶未盡,又伸另一手拎起整隻鹵雞,邊啃肘子邊嚼雞肉。
    幾口吞下,因吃得急了些噎住了,放下鹵雞,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瞧見朱瞻基桌上的酒壺,也不顧對方表情如何,一把搶過來,直接對著自己的嘴狂灌。
    朱瞻基目瞪口呆。
    “慢點喝,我可沒跟你爭。”
    看著解縉這般模樣,朱瞻基先前準備好的話語全然忘卻。
    他張了張嘴,見解縉完全無視自己,頓感無奈,正欲舉杯淺酌,才發現酒已盡。
    瞄了一眼解縉麵前的白瓷壺嘴已烏漆嘛黑,朱瞻基默默打消了續杯的念頭。
    就這麽靜靜地看著解縉大快朵頤,活脫脫像個未轉世的餓殍。
    朱瞻基雙眼無神,約莫過了半盞茶工夫,待盤中隻剩豬骨,鹵雞化作一堆碎肉,解縉才摸了摸肚皮,拎起空壺晃了晃,憤然問道:
    “敢問殿下,尚有酒否?”
    朱瞻基:“……”
    原來你知我在此。
    朱瞻基冷冷掃了眼解縉,麵無表情答道:“無矣。”
    解縉聽完,不死心地瞥了瞥朱瞻基身旁的食盒,確認裏頭確實無酒後,滿是惋惜地道:
    “可惜哉,可惜哉。
    無酒則生愁,愁深更憂,憂至添煩,吾之愁緒殿下豈能置之不理乎?”
    朱瞻基:“……”
    你就盡情哀愁吧,等太祖哪日念起你,問句你還活著沒。
    你就不擔心了嗎?
    朱瞻基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對解縉簡直無言以對,覺得這家夥經曆的社會挫折還是太少了。
    他停頓片刻後,慢悠悠地說:
    “有人稱解先生為文曲星轉世,五百年來學問最淵博之人!”
    解縉聽了這話,一邊往嘴裏扒拉著韭黃炒蛋,一邊附和著點頭,毫不謙虛地道:“這話聽著舒坦,誰說的?真是識貨的人!”
    朱瞻基默默盯著他,心裏一陣無語。
    瞥了眼解縉,朱瞻基接著說道:“若我告訴你,這話出自皇上的口,你信不信?”
    朱瞻基話音剛落,解縉正夾菜的動作猛地一頓,抬頭看向朱瞻基,眼中滿是喜色:“皇上真這麽講的?”
    朱瞻基張了張嘴,看著解縉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樣,真想伸手探探他的腦袋,看看裏麵裝的是啥玩意兒。
    要不是清楚這家夥確實讀了不少書,在關鍵時候能派上用場,朱瞻基早就甩袖子走了。
    心裏憋著一股火,朱瞻基語氣帶著幾分不耐煩:“要是我說皇上還提到要看解先生是否還健在,你覺得還能這麽開心嗎?”
    朱瞻基以為自己說到這個份上,就算解縉再愚鈍也該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但下一秒,解縉的表現讓他著實開了眼界。
    “當然開心啊!應當痛飲一杯,哈哈!”
    說著,解縉下意識地搖了搖酒壺,隨後一臉遺憾地歎了口氣。
    朱瞻基終於意識到,跟這人說話千萬不能拐彎抹角。
    於是又翻了個白眼,直言道:“既然高興,吃完這頓飯,解先生就準備啟程吧。”
    “啟程?去哪?”
    解縉一時沒反應過來,手裏還攥著韭黃炒蛋,下意識問出口。
    等到看見朱瞻基一臉平靜地看著自己,像是在看個傻子時,才突然醒悟,動作猛地一頓。
    下一刻,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滿是震驚地問道:
    “皇……皇上要我……要我赴死!”
    還不至於蠢到聽不出這話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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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瞻基瞧見解縉被嚇得臉色慘白,心裏雖覺無語,但也算是見識到了這人的獨特之處。
    朱瞻基注視著解縉略顯恍惚的模樣,忽然輕笑一聲,問出一句:“你還想活嗎?”
    “還想活嗎?”
    解縉被這句話拉回現實,瞥了眼朱瞻基,嘴角揚起一抹戲謔,似是豁達地擺弄起桌上的韭黃炒蛋,邊咀嚼邊含混不清地說:“君命不可違,若殿下憐憫微臣,不如再添些酒菜,倒也讓微臣心存感激。”
    朱瞻基不禁對解縉投去一絲欽佩的目光。
    這人看似一根筋,可偏生這樣的性子卻往往胸懷坦蕩。
    不提別的,朱瞻基相信,若朱棣要取他性命,他絕不會束手就擒。
    而且他看得明白,解縉這份灑脫絕非偽裝。
    朱瞻基瞧著他繼續進食,手中空酒杯把玩一番,莞爾道:“聖上已北伐,如今由我監國。
    日前紀綱謀反,已被我處決,其宅中搜出六千萬兩銀子,北伐軍費也從原定的一千萬兩增至三千萬兩。
    照此情形,皇上恐怕明年冬天前難以歸來。
    聖上不在應天,此間一切便由我決斷。
    我既不殺你,無人能動你分毫。”
    “紀綱死了?”
    解縉有些驚訝地望向朱瞻基,隨即恍然大悟般點頭:“難怪近日府中多了不少生麵孔。
    太孫殿下,我就不多言了,殿下當與他們解釋清楚,打仗就得好好打,怎能讓人無辜挨餓?”
    解縉一番埋怨後,又滿臉委屈地續道:“我隻是嗓門大了些,擾了他們的休息,挨揍也就認了。
    可每日讓我忍饑挨餓,莫非大明朝真缺了我這點口糧?”
    見解縉絮絮叨叨半天,卻始終未觸及正題,朱瞻基險些忍俊不禁,說道:“依你現在這副德行,怕是還沒餓夠。
    好,那就繼續餓著吧。
    聖上北伐歸朝之前,看在往日情分上,我會保你不死;不過北伐之後,就隻能靠你自己了。”
    話音剛落,朱瞻基便站起身來,準備離去。
    這人他已然看透,實屬欠管教。
    果然,下一瞬,解縉見朱瞻基欲走,頓時慌了神,急忙起身,顧不上身上汙穢的囚衣,幾步衝到朱瞻基麵前,攔住去路。
    慌亂中整理儀容,恭敬地一揖至地,懇切地道:“請殿下搭救!”
    “搭救於你?”
    朱瞻基翻了個白眼,說道:“難道寧願被打,也不願挨餓了嗎?”
    朱瞻基原以為他會稍微不好意思一番。
    然而令朱瞻基刮目相看的是,這小子長得一副濃眉大眼的模樣,但臉皮卻厚得驚人。
    聽到這話後,他又一次跪拜,一本正經地答道:
    “回稟太孫殿下,臣還是要吃飯的,但如果能不死,臣也很高興。
    正如俗話所說,若是魚和熊掌可以兼得,那當然是兩者都要。”
    厲害了!
    居然把魚和熊掌兼得搬出來,要是孟老夫子知道他的後輩把這句話改成了這個樣子,恐怕連棺材板都壓不住吧?
    朱瞻基瞄了瞄解縉,雖然心裏腹誹,但這樣的解縉反倒讓他多了一些認同感。
    畢竟他需要的不是那種規規矩矩的書呆子。
    朱瞻基重新坐回座位,看著解縉,解縉見狀也乖乖坐下。
    這時朱瞻基開口道:“解先生的才情我自然是知曉的,其實皇上對解學士也是極為讚賞的!”
    朱瞻基稍作停頓,發現解縉臉上露出了得意之色,於是話鋒一轉道:“不過嘛,你也知道的,自古以來有才氣卻英年早逝的也不止一個兩個,像漢武帝時期的霍去病,漢文帝時期的賈誼,唐高宗時期的王勃,唐玄宗時期的李賀等等。”
    朱瞻基一口氣說了四個名字,解縉身為五百年來讀書最多的名人之一,對這些人都有所了解。
    正因如此,朱瞻基每提一個名字,解縉的臉色就白上幾分。
    朱瞻基瞧著他的反應,笑著說道:
    “當然,比起他們,解先生還算幸運。
    我記得解先生今年四十五了吧?這樣說來,活得也算夠久的了。”
    解縉:“……”
    解縉看了眼滿臉戲謔的朱瞻基,心想要不是對方是當今的皇太孫,他非得讓這人見識一下他解學士的厲害。
    什麽叫比別人幸運?
    還有什麽叫活得夠久了?
    誰能不想活著呢?
    好死不如賴活著,這道理你不懂?
    他解縉一根筋沒錯,但一根筋不代表他想死啊。
    看到朱瞻基調侃自己,解縉無奈地再次行禮道:“臣知錯,請殿下指點迷津。”
    朱瞻基見解縉服軟,卻沒有立刻放過他,而是繼續追問:“真的知道自己錯了嗎?”
    解縉點頭道:“臣知錯!”
    朱瞻基嘴角揚起一絲笑意,點點頭笑著問:“那你來說說,你錯在哪兒了?”
    解縉默然相對,眼中閃過一抹驚詫,幾乎跟不上朱瞻基的步伐。
    他承認錯誤僅僅是為了低頭示弱,但究竟哪裏錯了,他自己也摸不清頭腦。
    “臣……臣這……這個……”
    嘴唇顫動著,卻難以吐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罷了!”
    朱瞻基看他這副模樣,已不再期待他說出什麽有意義的話。
    他隻是想給解縉一個教訓,免得這家夥總覺得自己才華橫溢,便做起一些自命清高的事情。
    若是在亂世或百廢待興之時,這樣的態度或許還能行得通。
    但在一位強勢君王麵前,這樣隻會讓你迅速領教現實的冷酷。
    偏偏朱棣正是那樣的強勢。
    方孝孺因拒絕起草登基詔書而遭滅十族之禍。
    朱瞻基可不想將來自己費盡心力保下的這個人,轉頭又去朱棣那兒告狀,讓自己再次陷入危機。
    因此,人是可以用的,但必要的敲打還是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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