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9章 戟影蔽園門 素紗掩忠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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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ter 879: the shados of halberds block the garden gate, and a p gauze nceals a loyal heart
華林園曆數百載,屢經葺治,唯有那扇朱紅宮門,卻像凝固千年的血色琥珀,將晨霧與塵囂永封於內。
新任飛羽騎中郎將唐大,身披玄色魚鱗軟甲,每片甲葉皆流轉著暗芒寒紫,凝若淬霜;腰間飛羽劍,以鎏金吞口為鞘飾,劍首鏤刻猙獰睚眥,似欲噬人,冷刃斜指,自有一股凜然殺氣撲麵而來。
他身後,三百甲士巋然肅立,往日慣用的飛羽劍不知何時竟悉數換成厚重戟戈,重兵如林。就連青銅戟尖纏繞的猩紅纓穗都隨呼吸起伏,像一群蓄勢待發的毒蛇信子,隱隱透著肅殺的鐵鏽氣息。
吏部尚書王鴻儒朝服上金線繡就的麒麟威風凜凜,卻在他顫抖的指尖下失了神采。他上前甩袖行揖禮時,帶起一串清脆的回響“煩請將軍通稟陛下,群臣恭請聖安。”
“聖上有令!”唐大踏前半步,劍刃出鞘三寸,掠過王鴻儒灰白眉睫“閑雜人等不得靠近,擅闖者——格殺勿論!”
“閑雜人等”四字,何其輕慢!
滿朝縉紳,何時受過這等鄙薄之辱,蒙此卑賤的稱謂了?!
禮部侍郎突然扯開烏紗帽,銀絲高髻在晨風中淩亂,後頸暗紅胎記在蒼白皮膚下格外刺目“我等食君之祿,擔國之責,豈是閑雜人等?又豈容你等阻攔?陛下連日避朝,莫非要寒了滿朝臣子的赤誠之心?”
王鴻儒同樣麵色漲紅,梗著脖子附和道“你一個小小的中郎將,不過一介武夫,安敢阻攔我等?今日便是拚著這把老骨頭,也要麵見陛下!”說罷,率眾官員硬闖。
“放肆!”唐大劍柄猛磕盾牌,震落幾片銅綠,“末將在此奉勸諸位大人,謹言慎行!昨夜戶部尚書私闖禁地,此刻還在詔獄關著呢!”他用劍尖挑起王鴻儒朝服下擺,金線繡的麒麟瞬間被割裂出猙獰傷口,“老大人這身官服,可經得起利劍剮蹭?!”
王鴻儒見狀,怒不可遏,扯斷腰間玉帶,和田玉墜摔在青磚上碎成齏粉“若真是陛下旨意,為何不昭告天下?你這小小中郎將,莫不是假傳聖諭!”他轉頭望向群臣,眼中決然再起“今日若不見陛下,來日朝堂恐成他人掌中之物!”
很好。
有人不識好歹,還帶頭起哄!
“來人,給我往死裏打!”唐大戟暴喝一聲,轉身對著身後的甲士高聲下令。
三百甲士齊聲怒吼,鐵靴踏過青磚。長戟橫掃而過,朝笏紛飛如斷翅蝴蝶;三品大員的紫袍被徹底割開,背後猙獰的鞭痕赫然顯露——那是三年前他力主立太子時留下的懲戒。
很快,王鴻儒就被戟身粗魯地擊中膝蓋,重重跪倒在地。
唐大靴底碾過老人枯瘦的手背,碾碎指骨的聲響混著壓抑的悶哼,格外清晰。“老東西,這是陛下的旨意,豈容爾等妄意揣測?!”他俯下身時,鱗甲上映得王鴻儒瞳孔裏的恐懼愈發清晰。
“噗呲——”
冷不防一聲悶咳,鮮血直濺落於地的笏板,其上蟠龍紋飾瞬時扭曲,似在低泣;那點睛的寶石被血水浸透,猩紅之色愈濃,透著徹骨的悲涼。
宮牆陰影中,四皇子武承枵震驚無比。他仍舊愛不釋手地轉動著玉玨把件,丹鳳眼映著下方的血腥場麵,舌尖無意識地舔過銀質牙飾“二哥啊,你看到了嗎?!這場麵可比以往的任何一出戲都精彩多了。看來啊,父皇這次是鐵了心要把自己鎖進深園迷霧裏了。”
說著,他撫劍的手指驟然收緊。他望著滿地狼藉,恍惚想起兒時夢見的修羅壁畫——此刻群臣如螻蟻,甲士似修羅,而真正的陰謀,正在迷霧深處翻湧!
同一時間的華林園內,霧氣未散,籠罩荷塘,枯荷殘梗在風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武皇素衣立於九曲橋畔,指尖摩挲著泛黃的古籍,上麵朱砂字跡早已暈染成猙獰的血團“緋霧現,禁術出,天下亂”。
遠處傳來《三麵鬼伏》的殺伐之調中,琴弦突然崩斷。水麵倒映著武皇布滿血絲的雙眼——開國前些年太史署“皇子篡弑”“雷罰武闕”的讖語,猶在耳畔炸響。“既然爾等仍作壁上觀,視危局如無物,那朕便親自撥動這盤死局——且看這乾坤,如何在朕掌中重定!”
這時,宮牆上的銅漏發出刺耳的報時聲,卯時三刻的梆子聲驚得池中遊魚翻起大片銀鱗。園外武承枵把玩玉玨的手突然頓住,順著他驚愕的目光望去,隻見皇宮盡頭,兩匹快馬踏碎滿地朝露,疾馳而來。
棗紅馬上的少年一襲白衣,背上還綁著渾元寶梃;另一騎上的青年蟒袍獵獵,腰牌上“監國”二字的殘影愈發晃眼——正是太子少傅海寶兒與太子武承煜。
他們在距華林園門前十丈處勒馬,棗紅馬前蹄騰空時,鐵蹄下迸出的火星差點點燃路邊枯草,驚得甲士們紛紛側目警惕。唐大眯起眼,率先看清海寶兒腰間的鎏金腰牌,那正是禦賜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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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武承煜翻身下馬,蟒袍下擺掃過滿地碎玉般的朝笏,靴底碾碎的玉片嵌入青磚。他瞥見王鴻儒血肉模糊的手掌,袖口暗繡的四爪金龍隨著握拳的動作張牙舞爪“毆打朝臣,阻塞言路,這就是飛羽騎的治軍之道?”
糟糕。
太子殿下動怒了!
唐大臉色驟變,卻仍提劍阻攔,態度恭謹,“太子殿下息怒,飛羽騎隻聽陛下詔令……”
“啪!”武承煜素白指尖輕揚,明黃詔書徐徐展開,封蠟上盤龍紋栩栩如生。唐大戟顫抖著接過詔書,玄甲下的脊背瞬間繃直,詔書上的朱砂禦印那麽刺眼,映得他瞳孔劇烈收縮——太子即日起監國理政的鐵令,每個字都像是用鮮血寫成。
“還不向王大人賠罪?!”武承煜俯身攙扶王鴻儒時,指尖觸到老人手臂的瞬間,一串冰涼的血珠順著袖口滾落。
聖旨是真的!
太子殿下監國理政也是真的!
唐大喉結滾動,單膝跪地時,甲胄縫隙裏滲出的汗水滴在青磚上,“末將冒犯了老大人,還請見諒!”
唯以嚴詞嗬斥,未施分毫責罰,可見太子殿下於飛羽中郎將,不過是小懲大誡,略作敲打罷了。
王鴻儒蒼白發絲垂落布滿血痕的額頭,望著詔書的渾濁老眼泛起淚光,恍惚間看到詔書上的字跡竟在遊動,化作無數條赤色小蛇鑽進自己傷口。
遠處宮牆飛簷下,二皇子武承銚與四皇子武承枵交換的眼神比寒潭更冷,武承枵指尖突然用力,手中玉玨應聲而碎。
“還不退下?!”海寶兒指尖輕叩唐大劍柄,善意提醒道。
唐大無奈揮手,示意甲士退開,卻依舊將園門堵得嚴嚴實實的。
海寶兒不慌不忙,快步上前,勁裝下擺揚起凜冽弧度。他從背囊取出青釉瓷瓶與素白南紗,瓷瓶開啟的瞬間,一股奇異的藥香瞬間彌漫開來。他指尖輕撚藥粉如撒星子,粉末觸到王鴻儒血肉模糊的手掌,又騰起嫋嫋青煙。
“王大人,傷口已包紮完成。”海寶兒靠近王鴻儒,語氣謙和有禮,“但,今時不同往日,切莫再意氣用事啊。”
王鴻儒被攙扶著,渾濁的老眼望向海寶兒。他身為老臣,自然看得清現場形勢,心知再做掙紮也於事無補,於是歎道“海少傅,讓您見笑了,我等也是擔心陛下龍體,故才前來……”
“陛下龍體欠安,正在園中修養。如今太子監國理政——”海寶兒掃視一圈其餘朝臣,朗聲說道,“各位大人,往後朝中諸事,皆應稟明殿下。現在,就請諸位跟隨太子前往昭陽殿早朝議事。”說罷,他招來軟轎,並親自將受傷的老臣扶上轎輦。
眾臣無奈,知道不能再魯莽行事,衝撞聖駕,於是隻得聽從海寶兒的建議。
待他們離去後,海寶兒轉身踏入霧氣彌漫的華林園,靴底故意碾過老臣留下的血漬,印出一串發光的腳印。遠處又傳來《三麵鬼伏》的餘韻,這次的琴聲中,竟夾雜著嬰兒啼哭般的嗚咽。
昭陽殿中,朱紅蟠龍柱映著鎏金燭火,太子武承煜端坐龍椅之側新設的紫檀雕花寶座。
六部重臣按文東武西之序肅立於丹墀,廣袖垂地,冠冕凝光。階前白玉螭紋欄杆外,群臣執笏屏息,廊下金鈴隨風輕顫,滿殿俱寂,唯聞沉緩的呼吸聲。
武承煜端然危坐,看向階下群臣,正色道“諸位臣工,父皇旨意已明,京城戒嚴乃社稷安危之重,無需再議。望諸位恪守本分,各司其職。今本太子有令——”
他抬手輕叩禦案,金鑲玉扳指撞出清越聲響“著戶部協同京兆尹,徹查京畿戶籍,詳錄民生日用。即刻從周邊州郡征調糧草布帛,設三十處義倉廣儲物資,務必保萬民三餐無虞。”
說完,他又轉向禮部官員“爾等須遣精於禮法之士,分駐坊市閭巷,宣教化、正風俗。遇有流言蜚語,當以聖人之道曉諭,務使人心安定。”
緊接著,他目光掃向工部眾人“速派能工巧匠,逐街逐戶查勘民居,修繕危樓,疏浚溝渠,若有棲身艱難者,當以官舍安置。”
最後,他取過案頭明黃諭旨,擲於丹墀“另傳六百裏加急文書,曉諭各州牧、郡守,凡農事賦稅、商旅往來,皆不得因京城之事延誤。敢有懈怠者,定當嚴懲不貸!”
階下群臣立時撩袍作揖,山呼之聲震徹殿宇“臣等謹遵鈞諭!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忽而,有鐵甲踏地之聲由遠及近。把守宮門的闥衛軍單膝跪地,“啟稟太子殿下!諸國番商與海賈列陣宮闕之外,執萬國符節懇請覲見!”
話音未落,宮門外又傳來金鐵相撞的脆響。身著赭色戰袍的宿衛軍千戶踉蹌而入,“咚”地叩首在地“急報!竟陵李氏舉族三百餘眾圍聚朱雀門,持先帝欽賜‘萬民折’狀告——”他喉結劇烈滾動,“狀告太子少傅行穢行於廣庭,狎褻命婦致其貞節蒙垢,終至投繯自盡,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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