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1章 椒殿囚舊恨 孤影溯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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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 itary figure traces back to the past.
海寶兒喉結微滾,袖中掌紋深嵌指甲,幾欲掐破皮肉。
十載隱姓埋名,從海花少主到海逸王侯,再到禦前近臣,步步為營,皆為今朝——揭開雷家血案沉冤真正有用的線索。
耳畔秘辛轟然炸響,力道之猛,竟讓他身形晃了晃。那真相顛覆十餘年的固有認知和想象:眼前身著明黃龍袍、掌生殺大權的九五之尊,曾與自己亡父歃血為盟,以“義兄弟”相稱。
禦書房外風聲忽而嗚咽,穿窗欞紙裂紋而過,攪得往昔記憶支離破碎。帝王冕旒下的麵容,與記憶中模糊畫像漸漸重疊,胸腔內同樣驚濤翻湧,瞬間衝垮他苦心維係的鎮定。
“陛下可知,當年雷家滿門被滅時,有個剛出生的嬰兒,被家仆拚死送往海外?”海寶兒忽開口,聲線縹緲,似從遠天傳來。
武皇猛地轉身,龍袍掃地,劃出暗潮弧度。殿中燭火驟然明晃,映得海寶兒白皙的麵容上,竟泛著幾分奇特蘊光。
“你……你說什麽?!”武皇聲音發顫,難掩驚惶,“這事你怎會知曉?”
海寶兒喉間溢出喟歎,眉峰蹙起,染盡蒼涼,“回陛下。數月前,臣於雷家別苑殘垣斷壁間,偶遇雷氏遺眷雲娘。她鬢發染霜,卻仍存將門風骨,正是她,將那段塵封往事,字字泣血訴與臣聽。”
瘋雲娘身為雷氏舊部,此節武皇早已知曉。然其常年瘋癲癲、神誌不清,縱使細加盤問,也難從她口中套出半分有用線索,是以武皇自始至終未將此人此事放在心上。
“臣不知那孩子如今生死,也不知能否尋得。”海寶兒跪地叩首,額頭重重抵在發涼地磚上,“但陛下既想查清當年真相,為何當年不出手阻止這場悲劇?!”
話落,武皇已踉蹌著扶住案幾。記憶洶湧而來:“朕與雷策情同手足,怎會坐視他陷入危難而不顧?況且朕這身修為,亦是‘義弟’所授……”
雷家出事那日,驟雨傾盆,他在雨中跪了整整兩個時辰,請求救援雷家,可先皇一道旨意,便將他幽禁於椒房殿內。待他重見天光時,雷府已化為焦土廢墟。
“等朕行動自由,決意再請旨徹查真相,父皇卻突然龍禦歸天,隻匆忙留下一道傳位詔書。故而坊間多有傳言,說朕謀害了父皇……”他聲音漸啞,尾音似被寒刃斬斷,消散在凝滯的空氣裏。
武皇果真不知先皇尚存人世!
更令人震驚的是,他所習武學功法,竟源自海寶兒的父親,雷策!難怪華林園平亂當日,武皇能輕鬆自如地施展出「雷魁手」的招式和套路!
念及此處,海寶兒抬頭,眼中燃著十載仇恨:“陛下可曾聽聞‘柳霙閣’?閣主柳元西行事低調,蹤跡飄忽。如今這股神秘勢力,已將爪牙悄然滲透各國朝堂,織就一張龐大無匹的權謀之網。”
海寶兒頓了頓,喉結劇烈滾動,隔了許久才艱澀開口:“若臣鬥膽揣測——先帝尚在人間,而柳元西,正是那位失蹤多年的九五之尊……”
他自然不能直接將自己在霧隱山腹地見過先皇的事情直白告知。於是,他猛地抬頭,目光與武皇眼底撞個正著,“陛下,這樁沉冤十數年的血案,是否還要繼續徹查?”
武皇皺了皺眉,龍袍無風自動。他望著海寶兒堅毅的麵容、眼底跳動的火苗,恍惚間時空交錯——眼前人微蹙的眉峰、緊抿的薄唇,與記憶中義弟身披銀甲、執劍而立的英姿漸漸重合,完全就是自己十六年前的故人,踏過血色殘陽,穿越歲月長河而來。
疾風停,暴雨隨,外麵果真又下起了暴雨。雨點敲打著窗欞,將往事衝刷得愈發清晰。他甚至能看見海寶兒眼尾那抹似曾相識的倔強,與當年義弟據理力爭時的神情,分毫不差。
良久過後,武皇的聲音似從冰層下擠榨而出,每個字都裹著刺骨寒意:“你可有拿得出手的證據?!”
“暫無實證,但可憑拆字解析。”海寶兒先搖頭,隨即不假思索吟誦:“柳垂木卯映曉暾,元樞西極觀雲垂。止戈為武荊山韞,諭音作潤九域滋。”
“深帷宸謨藏機彀,砥礪鋒棱淬鼎彝。莫道青陽皆解意,孤柯猶抱歲寒姿。”武皇解了後四句,臉色驟變,急忙追問:“父皇在世時曾作的詩,很少有人知曉,你從何處聽得?”
海寶兒如實作答:“此詩出自臣的一位忘年交。他自號‘蠡口神斷’,亦是解字奇人,僅憑片語殘章,便能拆解天機。”
武皇若有所思點頭,聲音仍在發顫:“這樣就解釋得通了,此詩句父皇曾於浮空寺前贈給了一江湖術士!但,生為木卯人,死作幽獨魂。泉門長夜開,元始殯天時。父皇他……為何要假死欺世?!當年明明是朕親自看著下葬的啊……”這疑問盤旋心頭,始終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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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件事,查與不查,都似一柄雙刃劍,懸於武皇頭頂。若執意徹查,必讓皇家秘辛公之於眾,金鑾殿的威嚴、帝王家的體麵,都將被無情撕碎,淪為天下笑柄;若就此作罷,雷氏滿門冤魂將永困幽冥,那樁浸透血淚的冤案,終將淪為史書中的墨漬——雖能警示後世忠奸善惡,卻永遠洗不清忠義之士的汙名。
許久,武皇挺直脊背,眸光淬冷,似要刺破十載迷霧:“海寶兒,朕特授你欽命繡衣使,代天巡狩。凡與柳霙閣有牽扯的官員及其黨羽,不論牽涉何人、身居何位,皆可先斬後奏。”他抬手撫過案上青玉,聲音沉穩有力,“朕必以這九重宮闕為誓,定要讓雷家忠魂,得見昭雪之日!”
海寶兒沒有半分猶豫,重重叩首,額間已沁出血痕:“謝陛下!臣必不辱使命!”
雨聲漸急,衝刷著禦書房的飛簷,也衝刷著埋藏多年的秘密。在這一刻,那秘密終於有了破土而出的跡象。
海寶兒心中清明:武乾清身為當世武皇,雖可憑一紙詔令翻覆舊案,卻無異於在輿論的驚濤駭浪中自毀舟楫。一旦貿然行事,朝堂內外必掀起軒然大波——世人定會對先帝“龍禦歸天”的真相生疑,更會將矛頭直指這位當朝帝王,暗揣他有弑父篡位、戕害手足的狼子野心。
悠悠眾口,甚於防川。縱使皇權煊赫,又怎能堵住天下千萬人之口?那些流言蜚語,比之野草瘋長,縱使有類於嚴刑峻法的猛火壓製,亦難禁絕,終將在市井坊間肆意蔓延,動搖這來之不易的盛世根基。
武皇緩步行至海寶兒身前,伸手穩穩托住他欲行叩拜的臂膀。他目光威嚴,含著微光,唇角卻漾起一抹久違的和煦:“你這倔強性子,倒與年輕時的義弟如出一轍。朕知你即將前往升平帝國參加‘墨雲詩會’,此番東行,想來不會一帆風順——說吧,臨行前可還有未了心願?”
這是要給獎賞了?!
海寶兒摸了摸頭,嘿嘿一笑,“陛下,那臣便不再藏掖。臣想為一對新人,討個彩頭。”
聽了這話,武皇眸光微斂,有些意外但並不多,“是該沾沾喜氣,滌蕩晦氣。你的提議,朕準了!”
話音落時,冕旒隨他頷首輕晃,臉上笑意轉瞬即逝。“還有,此次東巡,除查案外,另有密令。一方麵,你需秘密找尋義弟遺孤;另一方麵,還要全力試探相衣門的深淺——他們在我武朝多次謀劃不軌,賊心不死。若不是昀格郡主以命相諫,風願如與丁隱君這對母女,豈容她們苟延殘喘至今……”
最後,帝王眼底翻湧的殺意,愈發森然。他將一塊青銅錯金、邊緣鎏銀的令牌,擲給了海寶兒。
這事本就該如此。
丁隱君禍亂朝綱,心性狡黠如狐,致使武皇一子喋血宮闈,一子淪為廢人。身為帝王,他可容天下之過。但為人父,這等切膚之痛、噬心之恨,若不討還,何以為人?
說得更重些,此仇不報,他有何麵目立於宗廟之前?九泉之下,又怎對得起列祖列宗!
步出九重宮闕時,驟雨初歇。暮色裹挾著鬆柏的清冽之氣,漫過丹墀。海寶兒望著琉璃瓦上蜿蜒的雨痕,忽覺肩頭千斤重擔驟然卸下,連呼吸都染上了霽月光風的疏朗。
少年邊走邊想:“武皇讓我秘密找尋雷家遺孤,卻不知他想找的人,方才就站在他麵前。如今還不是暴露身份的時候,等抽機會再試探下他的決心和誠意是否屬實,再相認也不遲……”
隻是像先皇那般人物——雄才偉略與武學修為,皆冠絕古今,寰宇之內無人能及。如此天縱之資,又豈是我這黃口孺子,僅憑一腔孤勇便能抗衡的?!
可若真不相認,雷家滿門忠魂將永陷幽冥,沉冤似海,難見天日。這等錐心之痛,又怎能忍受?縱使此身要蹈水火、粉身碎骨,也該為英靈討還公道,滌蕩這蔽日的陰霾!
正思索間,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夾雜著環佩相撞的脆響。
海寶兒回頭望去,隻見五公主武承零提著裙擺追來。她鵝黃襦裙上繡的並蒂蓮沾了泥點,發間的珍珠步搖也歪了,模樣像隻慌亂的雛燕。
“海少傅留步!”來者氣息不穩,臉頰泛紅,“父皇召見你這麽久,到底談了什麽驚天動地的事?”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
“咯,方才禦膳房新做了棗泥酥,我特意給你留的。”
海寶兒也不客氣,自顧自接過油紙包,溫熱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自從武承零纏著他學習醫術,兩人便常有這樣的相處時光。看著公主發間歪斜的步搖,他忍不住輕笑:“公主殿下這般模樣,若被旁人瞧見,怕是要惹人笑話。”
說著,他抬手想去幫她扶正步搖,卻在指尖即將觸及發間珠翠時猛然頓住——男女有別,他不該有此逾越之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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