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花二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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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吳鎮和亞飛在車間裏麵開玩笑,說亞飛這趟又遇到許多漂亮女孩的事。沒想到門衛室打來電話找吳鎮,吳鎮便心神不寧地往門口走,他邊走邊遠遠的望過去,擔心有變好拔腿就跑。
然而透過門衛室的大窗戶,他並沒有看到陌生人,等推開門衛室,他看到誌平正坐在凳子上望著他笑。雖然誌平穿著西裝很精神,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哎呀,誌平!”
誌平站起來伸出手去,吳鎮的狀態立馬從防備切換為恭迎,便不顧手上還有點滴的油漬,伸手迎上去,在誌平幹淨的白手上印了個油汙的記號。
“走,去我宿舍。”吳鎮拉著誌平往自己宿舍走去,他們先到車間,跟倪師傅打了招呼,說同學來了,請半天假。
吳鎮帶著誌平出了車間,迎麵碰到亞飛,剛要跟著亞飛打招呼,亞飛點點頭說“知道了知道了,你帶同學先去宿舍,回頭就來食堂,我去炒兩個菜。”
吳鎮格外開心的說:“好的呀,我們回一趟宿舍,你先去食堂,我們隨後就到。”
誌平跟在吳鎮後麵,小聲地問,這個經理是誰?好年輕呢。
“我們老板的小舅子,他分管銷售,跟我關係特別好。”吳鎮說著就忍不住提到自己在廠裏很受器重,仿佛是有強大的因果關係,不把後麵一句話說出來就不完整了。甚至說出不久他就是車間主任的人選了。
“下午我們開亞飛的車去市裏兜一圈吧?”吳鎮突然興奮地說,誌平聽了很驚訝,問,“你都會開車了?”
吳鎮也一愣,想到剛才隻顧著強調自己在車間如何受器重,後麵表達不準,讓誌平誤會他會開車了。於是解釋說:
“不是我開,亞飛帶我們,就是剛才的經理。”
誌平哦了一聲,說:“還是別太麻煩人家了吧。我過來看看你就好,別動靜太大。”
他又問起吳鎮什麽時候收到派遣證的?
吳鎮笑著說:“嗨,別說了,我收到派遣證的時候,分配的單位竟然是鎮上的鑄造廠,工資不低,但那裏都是幹體力活的男工,滿車間找不一個女人,我想都沒想就來這裏了。”
誌平不禁笑起來,他覺得吳鎮目標明確,一步一個腳印呢。
他又告訴吳鎮,自己過來看看老同學,就很滿足了,說說話就好,晚上他要回湖濱,明天還要上班呢?
吳鎮聽了不以為然地說沒事,老同學放寬心,他在這裏誰不給他三分麵子,下午聽鄭經理安排就好了。
吳鎮想著該跟亞飛先說一聲,誌平是自己同學,也是好兄弟。同學加上好兄弟,像是火車票的臥鋪,還是軟臥。
於是兩人慢慢往食堂走去,食堂大師傅燒了一大盆魚頭豆腐,切了一隻板鴨。正在把紅紅綠綠的炒菜拋進熱油鍋裏,滋啦一聲,騰起老高的火焰,大師傅晃著膀子,用力掂勺,鐵鍋嘩啦嘩啦響。誌平覺得雖然是個小廠,但人情味煙火氣要比環湖好多了。
頃刻間,兩盆熱氣騰騰的炒菜上桌,一大盤板鴨,精致的小碟子裏放著調料。
亞飛上前招呼兩位同學上桌,又問吳鎮同學貴姓啊。
“張誌平,現在在環湖公司做主辦會計。”
誌平便糾正吳鎮說,他們現在是建材廠,還不算公司。再說他也不是主辦,是出納員。
亞飛一聽便笑了。覺得老表的同學認真的可愛,他便點點頭說:“都一樣都一樣,我們小廠不分出納主辦的。”
同時他又想起上次省城培訓時認識了環湖的花豔紅,眼前便浮現著那個熱情豪爽,又能說會道的花經理模樣。
吳鎮今晚心情格外好,不停地催促說:“吃啊吃啊!”
誌平不再拘束,他心裏真高興,吳鎮有這麽好的領導。不管是門衛老頭還是車間的都很熱情,這個鄭經理更是真誠相待呢。
亞飛端著酒杯伸過來說:“環湖銷售科的花豔紅,我們上次還在一起培訓的呢。”
“啊!”誌平很驚訝,他興奮的說花二姐是銷售辦公室主任,他們的財務銷售在一層樓,他們天天見麵,關係很好哦。誌平想到花豔紅跟自己不過是在同一樓層,兩個科室並沒太多交涉。但是此時他還是忍不住這樣說一通,仿佛二姐是包高檔香煙,去陌生環境裏有包好煙總能吃得開。
“那下次我去你們環湖就找花二姐了,很豪爽的女漢子啊。”
亞飛仿佛沉浸在對花二姐的回憶裏,慢慢抿了一小口酒。
亞飛見喝完一瓶白酒就沒再添了,他安排吳鎮下午帶同學去爬鼓山,晚上他開車帶他們去市裏吃飯。
吳鎮抬頭感激地望了一眼亞飛,說:“真不愧是老表,安排的妥妥當當。”
亞飛起身去了後廚,跟大師傅低聲說了幾句,並在本子上簽了招待費。不用自己掏腰包的接待都很闊氣。
他回來時說:“你們同學好久不見,我先去車間,下午你們放心玩。有我在車間就沒事。”
吳鎮立即笑著舉起雙手做拜托的姿勢,那是吳鎮享受到了給足麵子的滿足感,他認真地聽從亞飛闊氣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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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兩人就往鼓山公園而來。雖然已是冬季,山上的鬆柏和一片竹林仍然蒼翠。
兩人都覺得酒後乏力,找了一塊青石墩便坐下來休息。仿佛有許多話要說,又覺得無從說起,誌平來到廠裏,看到聽到的一切,都讓他覺得吳鎮幹的不錯。
誌平提議他下次跟鄭經理一起去環湖,帶他們看看八百裏巢湖風光呢!
過了一會,誌平問吳鎮有沒有談女朋友了。吳鎮搖搖頭,然而吳鎮心裏是很複雜的感受:自己還沒談戀愛呢,卻偷嚐了禁果,仿佛錦衣夜行的落寞。
他又反問誌平有沒有女朋友,誌平嚴肅地說談了好幾個。吳鎮嚇得酒也醒了,問他怎麽不帶來看看,誌平一本正經地說,可是沒談成。
吳鎮輕鬆地笑笑,說:“才幾個月,你怎麽做到的?”
誌平哈哈大笑:“那不就是了嗎?一個都沒談成。”
吳鎮搖搖頭,心裏想的那還不如我呢,他努力按住自己睡過小媳婦的念頭。
誌平放肆的哈哈一笑,也把對馬海波的感情一筆勾銷,他覺得自己隻是路過一家店,但並沒有推門進去,不算戀愛了。
一陣風吹過,林梢的鬆針落滿一地,誌平心情也平複下來。他說環湖廠裏好多女孩子,服務管理人員也多,以後來環湖玩,有合適的也可以找一個呢。說的吳鎮無限向往,兩人又起身往山上爬去。
快到山頂時,他們看到範增墓,自是感慨一下,楚漢相爭時的亞父。想想曆史雖已過2000多年,但遺跡尚在腳下。心高氣傲的項羽和世故油膩的劉邦,也是當今人群中的兩種典型個體吧?
等他們爬到山頂時,眼前一大片開闊的地帶,再穿過一道兩邊遊廊連接的山門,仰頭便是雄偉的鼓山塔,三三兩兩的遊客圍著塔基來回轉。兩人到山頂時更加意氣風發。吳鎮是第一次爬到山頂,便買了兩張票,直接登塔去了。
鼓山塔明七暗八的設計,塔身寬闊,兩人同時轉啊轉地往上爬,實在太累了,每到一層中間誌平都要停下來抬眼望外看去。夕陽下,巢湖水麵帆影點點,霞光萬頃的巢湖風光盡收眼底,於是他們又快步往上爬,終於到了頂層。
風很大,晚風吹過,眼前是冬日蕭瑟的田野。那種君臨天下的感覺誌平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體驗過,他對吳鎮說:“什麽時候我們每人帶一個女朋友過來,要從這裏爬上來看這樣的風景,那才是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吳鎮哈哈笑道:“誌平,你語文課學的毛詩還沒忘啊?”
誌平微笑不語,那種被吳鎮佩服會用毛詩的愉悅心情,真是輕舞飛揚啊。
兩人剛剛爬上來,出了一身汗,此時已覺得冷颼颼了。
他們腳下是巢州市區繁忙的馬路和車輛,遠處林次櫛比的高樓連成一片,灰蒙蒙的像是曆史紀錄片的背景,火車站的標誌建築也模糊不清,仿佛隔了好多年的老照片。
天色漸晚,兩人趕著下山,走過範增墓時,感覺比來時陰森多了。
吹過山林的晚風,像在驅逐最後幾個還沒下山的遊客。兩人邁開腿,很快下到山腳下。
二
晚上,三個年輕人坐著亞飛小車去市裏吃飯。
車過光明村,眼前是空曠的火車站廣場,一派燈火通明的景象。鄭亞飛放慢車速拐過去,便到了北門美食一條街。永遠是那麽人聲鼎沸的喧鬧,雖然大冷天,但周末晚上這裏依然熱鬧繁華,每個檔口都人影散亂,煙霧升騰。
亞飛停好車,去了東關老鵝湯店。吳鎮就很興奮,說亞飛早就該帶他們來老鵝湯搓一頓了,誌平隻笑笑,走在前麵的亞飛回過頭來對誌平說:“以後大家都是兄弟了,你來巢州隨便去哪裏吃去哪裏玩,我都有熟人。”仿佛他是這裏的主角,話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亞飛帶著兩人熟門熟路的上了二樓,進了個包廂。
在東關老鵝湯吃飯是不用點菜的。客人來這裏都是一份鵝湯煲。人多大份,人少小份而已。配菜是根據需要的,生菜、菠菜,香菜,每樣一小碟,主食就是幾片柴火鍋巴,喝老鵝湯配柴火鍋巴才有靈魂。
亞飛告訴他們,這是東關老鵝湯在巢州開的第一家店,味道一絕,很多人慕名而來。周末這個點早已客滿,他因為是老顧客,給留了個小包間。
三人嗑著瓜子,亞飛問吳鎮上次去大琴家吃晚飯趙老頭又說了什麽話了?吳鎮笑笑,隻看著亞飛不說話。他早已知道亞飛和大舅水火不容,而他並不想得罪任何一方。吳鎮覺得自己做滅火器,但也要等待對方自燃。
見吳鎮不說話,亞飛果然自燃了:“不過就是說我一些壞話唄,我閉眼都能想到,說我偷廠裏產品。”
吳鎮吃了一驚,他本來還想打哈哈敷衍過去,沒想到亞飛都知道大舅罵他偷產品了。吳鎮便想不能打哈哈,便說了句趙老頭不過是胡說而已,接著道:“老表你雖然不在現場,但你比在現場還了解。老頭喜歡喝酒,喝了酒就難免說幾句醉話。反正他也確實說你有鑰匙進大門,還說你夜裏進出大門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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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飛聽了哼一聲,說那天晚上是桐城的老汪,本來老汪去省城開會回來,他硬是拉老汪過來看看的。沒想到車還不能進,他們隻好把車停在外麵,走小門進去。事後他都沒跟姐夫匯報,老頭跑到工人家喝酒沒人看門,空門狀態,還在背後嚼舌根呢。
進門鑰匙他去年確實配過,但後來姐夫還是考慮交給門衛合適,他也就交上去了。老頭就是個看門的,現在還開始對產品,庫存指手畫腳起來,真是笑話!就因為他有鑰匙就說他偷廠裏產品,也不動動豬腦子想想,那些統計報表,產品的“產銷餘”三欄表,哪一個不是有賬的。憑空少了的產品如何對上數字?
“我配鑰匙也是因為有時半夜找不到他人,誰知道他躲在哪個小婦女床上。”
亞飛越說越氣,竟然開罵起來。吳鎮便裝模作樣地哈哈大笑,指著亞飛連聲喊老表,你太有才了,一箭中的。
誌平也漸漸明白,原來廠裏規模雖小,也有兩派的各種糾葛,更加有男男女女的關係說不清了。他忽然就覺得,原來學校裏隻是教會一些死板的知識,上班了才會發現男女各色人等的相互關係,那才是活學活用的知識呢。
吳鎮見亞飛都罵開了,覺得好奇,也隻輕描淡寫地說一句,他不想勸亞飛,隻靜靜地聽他繼續甩出更加勁爆的內容。果然亞飛說:“老頭為老不尊,仗著自己是老板大舅,混在車間裏幾個大姑娘小媳婦中間,她們幾聲大舅喊得他就發飄了,就以為他能管理廠了。想想那個模樣就惡心,去年過年我們都放假了,他還留二紅在這裏,真不要臉。”
吳鎮見亞飛停下不再說了,便大聲說,“今天我同學來了,老表也就不用再吐槽,我心裏清楚,老頭也不慫,他是荷葉上撒尿,小點子直翻。我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但感覺車間裏都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吳鎮雖然說的是笑話,但也確實如此。誌平就更加有感觸了,“鄉企局”分配結束後他們也就上班了,即使在不同的廠裏,但各處的男女關係都差不多。不過是搭配的好,不累而已,看來老祖宗說的陰陽調和是一點沒錯的。
三人說說話話的,菜就上來了,一個大份的老鵝湯煲,三袋鍋巴,金黃的一片一片,透著柴火灶的香味。
亞飛拎出一片,對吳鎮和誌平說:“老表,話說過就算了,今晚帶同學幹就是了。”
吳鎮一舉手,做了個ok的手勢。看到碧綠的葉菜,撿起一塊金黃的鍋巴,在熱氣騰騰香味撲鼻的鵝湯裏翻個身,便迫不及待的送到嘴裏。泡過湯汁的鍋巴還沒完全軟下來,嚼起來有咯嘣脆的焦香味。
誌平也開始享受著這毫無拘束的快樂,一份老鵝湯,配著各種葉菜,也就是冬天的火鍋了。直到三人吃飽喝足,鄭亞飛習慣的對服務員說:“飛華記賬。”然後拿過筆來簽字走人。
三人離開老鵝湯館,亞飛駕車帶兩人穿過燈紅酒綠的市區,一路向東而去。車停在一排燈火通明的大樓前,三人下車,鄭亞飛徑直去了大廳。
誌平疑惑這不是剛吃完飯,怎麽又來量販?
吳鎮便說是唱歌的,聽領導安排啊,到時叫兩個小姐陪唱,嘿嘿。
誌平驚訝城裏真是比鄉下汙染的厲害,吳鎮都這樣了。
那晚離開會所時,已是夜裏了,誌平和吳鎮回到廠裏,鄭經理驅車回市裏的家了。
誌平起初想跟吳鎮聯床夜話,但下午登山,晚上吃過飯又唱歌,早已累得疲憊不堪,回來時沒說幾句話,誌平感到一陣困倦襲來,抵不住的睡意像是彌天的大霧,他朦朧聽到吳鎮響起的鼾聲。
第二天一大早,趙大舅就告訴吳鎮,說他同學的單位昨天晚上打來電話,要張會計今天上午務必趕回去。
誌平心下不安,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呢?又怎麽把電話都找到飛華注塑了?他心神不定地吃了早飯,坐第一班公交往汽車站去了,再趕每天巢州發湖濱的早班車。
三
誌平回到環湖建材廠時已過上午十點了,他看到財務科並不是想象的一群人拿做報銷單坐等他回來,一路趕來的緊張終於放鬆下來,也輕鬆地舒了一口氣。
他來到財務科,隻見葛會計一個人在埋頭做賬。他想著一貫遲到的嚴會計還沒來嗎?看來一切正常,於是坐下來開始辦公。葛會計抬頭見是誌平,就說你終於回來了?還說再不回來她就要躲出去了,省的大家都在盯著她問小張會計什麽時候來。
誌平笑笑沒說話。他又聽葛大姐說現在賬務比去年忙多了,幾乎不能請假。
誌平剛坐下來動手製憑證,財務科同時進來幾個等著拿錢的業務員,原來他們久等張會計不來,人越等越多,便移位到辦公室,看到誌平回來,像是債主來了,群起而攻之。
誌平報銷了幾個常規的發票,沒想到高凡遞過來一張兩萬元的借條,誌平一愣,但看到單據是開發區的電力公司工程費用,有銷售劉科長的簽字,又有高廠長的同意借支幾個字。便起身去房間保險櫃裏拿出幾大遝現金,等到陸陸續續辦完最後一個業務報銷,已是中午了,忙裏偷閑的這一天工作才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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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嚴會計回來,跟葛會說起了什麽事,葛會計小聲地歎了口氣說:“哎,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誌平奇怪,問是誰。葛會計抬起頭來反問誌平,你不知道啊?誌平搖搖頭。葛會計想到昨天誌平請假了,才恍然。說自己害怕的感覺時間都變長了,一天比兩天還長,接著告訴誌平昨天發生的事。
原來高凡以前打工時談過一個女朋友。但高廠長因為女孩是外地人,且身高、長相都不滿意,就一直不同意他們談婚論嫁,雖然談了好幾年,一直沒結婚。
這女孩前兩天找到高凡。並說,如果他再聽他大哥的話不領證,她就從環湖最高的樓上跳下去。高凡因為自己在廠裏跑業務,一切都靠大哥,自然不敢違背大哥的意願,便慢慢地做女孩的工作。
那天葛會計看到高凡跟女孩走在一起,高凡還笑著對葛會計解釋說,這是他老表。女孩脫口而出假老表。
當時葛會計就覺得這個女孩像一頭烈馬。
女孩來廠裏一直跟高凡形影不離,又心事重重。昨天傍晚快下班時,葛會計正站在財務室門口朝西邊望夕陽,忽然樓上飄下一件黑衣服,她一詫異,接著樓下傳來“咚”地一聲悶響,她伸頭往下一看,了不得,那女孩蜷縮在地上縮成一團,在痛苦的呻吟。她立馬嚇得說不出話來,隻哆哆嗦嗦地說“快,快下去,快來人啊!”
誌平聽得心裏都發緊,問後來呢?後來高廠長皺著眉頭從辦公室出來,讓司機開小車先送女孩到醫院去,女孩意識清醒,隻是不停的喊疼。後來送到骨科醫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今天劉科長帶著高凡拿錢就是去處理這事的。
誌平聽完整個事件經過,才明白怪不得昨天電話都追到巢州飛華廠裏了。他心裏想到高凡,除了是高廠長弟弟,又有什麽好呢?那女孩也不值得縱身一跳啊。
葛會計和嚴會計在財務室聊到這件事時,就傳遞出左廠長,李廠長他們暗自慶幸:這事發生的及時到位,眼看著選舉在即,弟弟卻出了這麽一件有損名譽的事情,真是神助攻。
而高廠長也迅速做出決定:選舉前高凡暫時不要回來,對外就說已經開除了。
高凡日後歸來可期,但這個做事極端的女孩就永遠不會出現在環湖了。
誌平想到自己隻見過一次高凡的女友,一個瘦瘦的北方女孩,神情憂鬱,心頭是一塊烏雲。誌平聽完葛會計的講述後,也覺得她不夠理智,現實中的高凡也就是個凡夫俗子而已。
然而誌平又認為她愛的不顧一切,值得尊重。轟轟烈烈的愛情從來就是一葉障目,不夠理智的,愛得狂熱,愛得不講道理。
那些冷靜的條分縷析,一切都aa製的,還叫愛情嗎?
四
環湖建材廠的領導班子因為企業規模的擴大,對權利的分配和爭奪從來就沒停止過。
當初合並兩個小瓦廠時,總產值沒超過五十萬元。現在仿佛是孩子長大了,玉樹臨風惹人愛,愛不釋手。於是放手和放權一樣嘰嘰歪歪。
左洪福他們不甘心兩年前黨委對高深的一紙任命書,說是五行山下的猴子還把那張紙給崩飛掉了,就不信鎮上的那張紙比觀音的字符還厲害。而今年的職工大會主要議程就是改製選舉了,雙方都清楚各自的長短。
建材廠的改製選舉進入倒計時,中層幹部和上層領導整天笑容滿麵地活躍著。各種小道消息,各種神秘官方內幕,還有生動的江湖傳聞,像是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網下的人們猶如大大小小的魚蝦,在四處遊動,或者拉關係,或者求保護,或者伺機打破原來格局,以求另一片發展空間,人和人的關係變得既微妙又好笑。
然而,誌平並沒有過多關注,他還是一如既往地記錄著每天的現金收支,票據歸類,製作憑證。
早上誌平去食堂的時候,分管生產的左廠長跟基建采購的龔四通在一起交頭接耳。
誌平端著飯碗,打算去牆角那張桌子。龔四通滿麵春風地打招呼:“張會計過來坐啊”,連臉上原本猙獰的麻子都和順起來了。他還把一小罐鴿子湯往誌平這邊推了推,誌平沒在意,跟往常一樣,大口的劃著蛋炒飯。
上百人就餐的食堂,早飯很豐盛,今天的有饅頭,稀飯,揚州蛋炒飯,小罐鴿子湯。鴿子湯一般隻提供給深夜歸來醉酒的業務科長,或者是通宵加班的中層幹部享用,誌平很少能吃到這種小灶。
他聽到左廠長和龔科長說到巢州地區響應改製的一批鄉鎮企業,時間有快有慢,但轉型都是年前年後的事了。誌平聽的不甚明白。
一會左廠長關切的問誌平:“小張啊!來這裏習慣嗎?”
誌平笑笑,沒說話。左廠長又自問自答地說:“哦哦,習慣就好,年輕人多學點知識,追求進步,也要關心個人問題呢?
左廠長此時像是“巢州大伯”,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誌平心裏沒有感動,隻有奇怪。像是餓了一天的野兔,突然眼前有顆大白菜,不敢相信是真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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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廠長和龔科長吃完起身時,龔科長將那罐沒動的鴿子湯又往誌平麵前推了一推,說還沒動,趁熱喝掉吧。
誌平抬頭看看龔科長,他的神態宛如慈父,在心疼著自己的兒子呢。
誌平在連續受到左,龔兩人格外關心時,想到大選前的上層領導都忽然變得十分和藹可親,極有耐心地跟每一個人友好相處。
他揭開砂鍋蓋,一罐肉餅和半隻鴿子熬成的湯,泛著清亮的油花,撲鼻而來的肉香讓誌平忍不住嚐了一口。鮮美的滋味觸動著舌頭上的每一顆味蕾,不知不覺吞咽下去,肉湯進到嘴巴就到了肚裏,那一路的爽滑勁,暢快而滿足。
誌平並沒有因為喝了那罐鮮美的鴿子肉餅湯而對左洪福龔四通有所好感。
五
選舉前的一個周末晚上,花二姐來到財務科,把高廠長出差北京帶回來的一個長城銅模送給誌平,她看著誌平開心的模樣問,現在能不能看明白廠裏的幫派了?
誌平便想起上回她提醒馬海波的事,心存感激,也對二姐更多信任,於是坦誠地說,不是很清楚,但知道水很深。
二姐一笑,說你以後其他科室就別亂跑了。然後二姐緩緩給誌平理清出廠裏複雜的人事關係。
原來的兩個廠分別是左,李當廠長,左圓滑世故,李是技術出身,作風踏實。但合並後左,李又聯合對付高廠長。
以李廠長手下原來的車間主任,駕駛班為大後方。左廠長因為妹夫是財務科長的原因,把財務科作為大本營,拉著不被高廠長看好的馬國興和基建科一幫人。這些都是跟高廠長陰奉陽違的。
老嚴是老左妹夫,財務科嚴葛兩人是同學,辦公室裏的那個繆是老嚴的人,關係不一般。還說誌平以後晚上別亂跑,看到什麽奇怪的事就當沒看見。
最後這一句話,又讓誌平吃了一驚,同時想到剛來時他們就忙著給自己介紹馬海波,那是既幫助馬國興解決了女兒的煩心事,又穩住了誌平不被銷售科拉走呢。一箭雙雕哦。
很多事都是表麵上的風平浪靜,水麵下的波濤洶湧呢。看來還是二姐把自己當老弟了。
六
元月18日。環湖建材廠的職工大會如期舉行。
一大早,辦公室就格外忙,財務科倒是異常安靜,許多供應銷售的業務員紛紛從外地趕回來參加大會。
大會現場布置在可以容納上千人的文化大禮堂。誌平看到現場紅旗招展,解放軍進行曲是單曲循環的模式,仿佛讓每一個人的腳步都停不下來,從外地趕回家裏,再從家裏趕來會場。
一直到八點半,進行曲停下來時,會場一下子變得靜悄悄。主持人簡短的開場白後,是王書記的發言。他闡述了環湖建材廠在兩年前合並以後發生的變化,特別是市場由省內向全國開拓,從一家不起眼的鄉鎮企業發展成為一家現代化企業。對環湖的一些溢美之詞,對在座的每一位員工的祝福之詞,對自己有幸認識大家的謙遜之詞,也對未來有一個更加美好環湖的期許之詞。
誌平感覺一個善於演講的領導坐在主席台,聽他講話就是一種享受,明白曉暢,行雲流水一般,如同看一本通俗的武俠小說,隻關注故事而無需深度思考。
王書記開場演講後,又引出了幾位候選人,大家都期盼著候選人上台競選發言。第一個是經營廠長高深,其次是生產廠長左洪福,李建國。財務科長嚴學軍,銷售科長劉義守,供應科長龔思通,基建主任宋振江等,不一而足。每個人都強調自己所在科室和崗位的重要性。
財務強調成本控製,銷售強調市場引導企業,工程部強調現場安裝的品牌宣傳作用,安全部強調安全生產的重要性,幾乎每個部門都在強調自己部門的舉足輕重,到後麵就讓誌平感覺到麻木了,像是遇到展銷會上的業務員,每個人都在強調他的產品重要性,沒有它就沒了命似的。
最後他還是覺得高深先入為主的發言讓他難忘,他記得高廠長發言時說到,調動一切可利用的關係,地毯式掃過所有潛在客戶,在市場上以點帶麵,四處開花,結果才讓虧損企業一舉扭轉敗局的經曆。
這些光榮曆史誌平早已聽過,但現在又聽高深本人繪聲繪色地描述,又完全沉入到這種感動而欽佩的情境中去了。
在所有人都一一發言之後,李建國的打分出現了變化,鎮政府的票數像一匹脫韁的野馬,領著高深一路往前衝。原本排名靠前的李建國都被趕超,這讓李建國的小舅子“江大炮”憋不住了,他是個貨車司機,一個30多歲的高大肥胖的中年男子。
此時,王書記正意氣風發地鼓勵大家根據自己的真實想法,選擇自己心裏認可的候選人。
王書記在大聲地提醒著每一位投票人時,“江大炮”猛地從後排人群中站起來,高聲喊道:“太不公平了!他兩年前進的那些pvc浪費了多少錢,這樣的人憑什麽還去競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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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仿佛一個炸彈,把車間過來支持李建國的那些人轟炸的一片狼藉,四處響起噓聲,大家仿佛都恍然醒悟,高深並沒有那麽一心為企業了。
這時高深臉色難看,他真想去對質幾句。然而王書記示意他坐下來,安靜地等小江說完後,王書記朗聲問道:“這都是兩年前的事了,這麽長時間為什麽不說,更沒有調查過,現在大張旗鼓的說出來,我隻能認為是在攪局,而攪局就是跟廣大員工作對!”
王書記隻三言兩語就把貨車司機“江大炮”給震住,但“江大炮”仍然大喊:“我不幹了,不公平的企業我不稀罕。”說完,他扒下廠服,一甩手扔在地上,氣急敗壞的上躥下跳,但還是被門衛拉走。他魁梧的身材晃了一下,想擺脫門衛的胳膊,不滿地嚷到:“作風不好的兩兄弟,一個吊樣,害人家女孩跳樓,算什麽東西?
“江大炮”說這句話惡毒的話時,幸好被推出門了。隻有誌平和附近的人聽到,都驚訝的張大嘴巴,誌平看到“江大炮”怒目相視,一臉橫肉,是從未見過的可怕模樣。
車間還有幾個員工蠢蠢欲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該原地坐著還是起身跟上。王書記早已看的精準,他大聲說道:“他辭職算了,公司也不會要這種不明是非,顛倒黑白的人。”
王書記說了這句話,再用炯炯有神的眼光,掃了一遍了剛才那幾個欲走未走的人,發現他們都安安靜靜坐了下來。
會場出奇的安靜。隻有李建國眉頭可以流下水來,他聽了王書記說的話,想著那些事實明確的事情怎麽就成了顛倒黑白。那些隻有他知道的事實像是蟲子一樣在咬噬他的心。他內心悲涼,過了好久,他才想到接下來的選票,不知會有怎樣的變化了?
中午投票時,並沒有人在意李建國小舅子的說法。王書記代表鎮政府傾向高深的意圖被“江大炮”一鬧,反而讓大家更加明白了。每一個人心裏都清楚,大局不可扭轉,還是隨大溜吧,於是紛紛投票給高深。
第二天公司的選舉結果統計出來了。高深如願以償,得票最多。左洪福進入監事會,李建國去了菱鎂車間,全麵負責生產,兩人都無緣董事會。
這些都讓高深覺得前途一馬平川,不禁心生一股英雄豪情。他要對今天投他一票的每一個員工負責,不管他們現在是否理解,他最後一定要讓每個人都能看到他的公平公正。
七
環湖公司改製選舉的時候,高凡陪著瘦瘦的女友在骨科醫院裏已有10多天了。躺在病床上的宣阿俠幡然醒悟,或許是身體的疼痛提醒了她,一直以來自己向著高凡飛去的決心,其實隻是她的執念。
她已不再指望高凡跟她一起離開高深的公司了。想想高凡也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能在哥哥的公司裏謀得一份穩定職業已屬不易,又何必讓他為難的在哥哥和她之間選擇呢?
沒跳樓之前,她依然憧憬著兩人的甜蜜時光,她要帶著高凡突破他哥哥的“城牆”。但她跳下來後也就清醒了,她很慶幸自己沒有摔死,想到未來的路要更加踏實起來,不管有沒有高凡,她仍然要照顧好自己,以一個獨立的人活在這個世上。
半個月後,醫生停止用藥,隻是靠營養和臥床,等著骨頭長出來時才能出院。於是她毅然決然的通知姐姐過來,包了一輛麵包車,一車把她拉回家去了。她現在不覺得自己摔成這樣,愧對親人父母,她反而樂樂嗬嗬地說自己跟過去不一樣了。現在做什麽事都渾身有勁,生活也特別有奔頭。那些關於高凡的話題,晚上一家人在一起時,她都可以笑嗬嗬地說起,說到他哥哥大廠的規模,說高凡還是那麽卑微謙和,待人真誠。
在她心裏,高凡從此以後也就是個普通朋友了。
直到後來,高凡無數次和誌平說到小宣的變化,也是感慨不已,好像執迷不悟的人非自殺一次不可,隻是自殺的分寸不好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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