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陳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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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那天是“回門”的日子,曉月“回門”並沒有母親想象的那麽複雜。曉月一家也算是外來戶,蘇北又和本地風俗不同,昨天剩下來的葷菜都被陳師傅用不鏽鋼鍋端回來了。
    婚宴按巢州鄉下的風俗,本來就是剩菜越多,辦的越闊氣。而陳師傅卻看著浪費了可惜,統統打包帶回。
    奇怪的是,小弟昨天一天都沒出現在婚宴上,今天也蒙頭大睡不起床,說是作業太多,累的爬不起來。呂嬸便生氣地朝兒子嘮叨著,別不懂規矩,二姐二姐夫都回來了,你還不出來,快點起來,規規矩矩的叫一聲二姐二姐夫。
    方老爹爹也是疼愛地說孩子作業任務重就不要講那麽多規矩了。
    半天,高中生小弟才頭發亂糟糟的出來,鼻梁上架副眼鏡仿佛也看不清人,低著頭朝誌平喊了一聲二姐夫。誌平便關心的問作業太多了嗎?要注意休息的。
    呂嬸還在抱怨小弟不懂規矩,說今天二姐“回門”,從此就是親戚了,別沒大沒小的。小弟厭棄一切規矩,不解地問:“不還是家裏人麽,怎麽就變成親戚了?”
    呂嬸也說不出來理由,隻不耐煩的道:“我說你聽就好了,抬什麽杠呢?”
    小弟還是一副不屑的神態,一句話也不說隻坐下來吃飯。
    呂嬸怪責他昨天不參加婚宴,懲罰這個月生活費少100塊錢。小弟便不服氣的說:“結婚當天沒來,今天補上不是一樣嗎?再說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麽影響嗎?結婚的目的是兩個人過到老不離不棄,又要講那麽多一套一套的規矩幹嘛呢?聽得都煩!”
    方爺爺隻看著小弟笑,仿佛欣賞著年輕人的放蕩不羈。而誌平卻目瞪口呆地佩服著小弟說的不錯,猶如看到自己年輕時的模樣和敢於挑戰世俗的勇氣,便笑笑讚歎道:“說的不錯。”
    大家才安靜下來,低頭吧唧吧唧的吃飯。
    “回門”的禮儀結束後,結婚所有的程序也就結束了,誌平感覺這兩天像是一個夢。雖然家裏親戚幾乎沒來,但母親說要麽年前,要麽年後在老家辦一場,請一下家裏的叔叔姑姑和三親六眷的。誌平心裏倒是更加期待他那邊的親戚,隻覺得這邊親戚沒有人見到過他小時候的模樣,長大後嗯婚姻也隻是人生不連貫的斷片。他期待那些看過他小時候的長輩們來參加婚禮,看到他成長的過程。
    這幾天,誌平便住在人才公寓,曉月上班要近很多。誌平每天早上騎摩托車去瓦廠,工人們在見到誌平時都挺關心他,說些小家庭過日子的家長裏短,像是三人行必有我師,女工們的生活經驗,也值得誌平學習呢。
    誌平和丈人家的相處也在不斷變化,有時曉月休息便跟誌平來瓦廠,她除了幫父母煮飯,也來車間幫工人做手工活。言行乖巧,深得工人稱讚,仿佛曉月結婚後大變樣,又覺得曉月一貫便是如此乖巧,隻是大家沒在意過曉月罷了。
    下班回來,呂嬸和陳師傅一回家就能吃到熱乎的飯菜,才覺得二女兒是真孝順,隻是以前從未發覺嘛。如同家裏的擺設,桌椅家具的位置,過個一年半載換個位置便是耳目一新的感覺了。習慣了女兒在家的日,一旦女兒出嫁成了別人的新婦,父母再見到女兒就覺得是家裏來了親戚。這又不止耳目一新的感覺,腦子裏還有她小時候的故事,電影一樣一幕一幕在翻騰。
    吃完晚飯,誌平帶著曉月回人才公寓,呂嬸出來一再招呼,天黑車子開慢一點,如果冷的話就多穿一件衣服。曉月也覺得母親關心的不止氣溫的冷暖,她覺得自己並不是以前那樣無人問津的醜小鴨了。
    二
    2004年的春節如期而至,這個春節是誌平的蜜月。生病以後,誌平第一次有人陪伴他守歲過除夕夜。父母親也無微不至的關照著兒子和兒媳,一家人都希望這個年過的平和安靜,不受外人打擾。
    一開始誌平並不明白母親為何對他們如此嬌貴,直到正月初二他們回曉月年後家時,母親才私下告訴誌平說是春天很容易懷上孩子,要他們抓緊點。這一段時間不能吵架,不要喝酒,安安靜靜更容易懷孕。
    誌平驚訝的有些煩躁了,其實誌平心裏早已想過糖尿病的精子成活率比正常人要低,自己能不能讓曉月懷孕,實在是沒有把握的事。除了多吃黑米,黑豆來提高精子質量外,其他的也真沒什麽好辦法了,可這些母親又哪裏會懂呢?於是含糊的答應著騎車往湖濱鎮去了。
    二
    呂嬸和陳叔平時發工資的時候都要犒勞一下自己,現在過年更是有理由吃的好一點。誌平回去過年殺的年豬母親讓他帶了一大份過來送給丈人,至於煙酒更是不在話下,丈人備一份,方爺爺更是要備一份。
    誌平拎著沉重的豬肉吃力地走過來,當他看到陳叔滿臉皺皮,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說著一口蘇北話的時候,他就從心裏鄙視這個陳家了。
    想著以後無論如何要帶小月離開這個糟糕的原生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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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弟這個學期成績下降很多,以至他都不想上學了。陳叔躲在家裏喝悶酒,呂嬸萬般不舍兒子受罪,對兒子的要求百依百順。甚至兒子想騎姐夫的新摩托車,他都立馬拔了車鑰匙送給兒子騎一下,誌平心裏便生起一股不滿。他覺得呂嬸太寵溺小弟了,到了毫無道理的地步。
    這個春節,誌平在小月家過的煩躁,幸虧晚上他們就回來,在人才公寓的時光才是屬於兩個人的。曉月便歎息小弟如果不念書就太可惜了,誌平正在泡腳,他坐在沙發上翹起一隻還在淋水的腳說:“你以為你小弟現在不念想念書,誰能說服他?以他現在的對問題的看法,超過你父母,也超過你兩個姐姐,我都被他的話驚掉了下巴。這個年齡段,敢說敢幹,也就是別人常說的叛逆期吧。”
    曉月聽誌平這麽說,卻聽出了一些瞧不起她父母的意思來,什麽小弟超過父母思維,是瞧不起她爸媽是真的。曉月啥也沒說,隻憂心忡忡的問那沒辦法了嗎?
    “你媽那麽寵著她,連我車鑰匙都敢拔,誰敢說她?”誌平終於提到拔車鑰匙的事,當時感覺實在堵心,現在終於說出來了。
    曉月一聽卻說:“你的車鑰匙?那車是你的嗎?那不是我陪嫁過來的嗎?你爸媽當初答應的事,算是陪嫁的,那就是我家的。”
    誌平本來瞧不起陳家,現在聽小月這麽一說,一定是陳叔或者呂嬸在曉月麵前如此這般的說過了,這可是誌平最心愛的車子呀。他想到這車子不知道以後會被陳家怎麽無恥的霸占去回去,便朝著親愛的本田摩托狠狠的踹了一腳,然後自己又把車鑰匙插在門縫裏折彎了。誌平狠狠地把折彎的車鑰匙砸在地上。
    曉月花容失色地瞪著眼看,她從沒見過
    誌平如此失態的模樣,生氣地說:“你想幹什麽,不過了嗎?大正月裏砸我家車砸我家鑰匙的。”
    就這兩個“我家”徹底激怒了誌平,他鄙視地說什麽是你家,不稀罕你這個家,更不稀罕你這個笨蛋,沒文化!
    然後又從抽屜裏掏出的結婚證扔在地上,又踢了兩腳,拔門揚長而去。
    夜晚十點多了,誌平在通往鎮上的柏油路上慢慢地走著。漆黑的夜晚沒有一絲風,遠遠能看到鎮上那邊的黑夜上空,升起一朵又一朵絢爛的煙花,疏忽又滅了。那種煙花易冷的悲涼,正是誌平此刻對婚姻的真切體驗。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太冷了。誌平也不那麽氣急敗壞了。他覺得原生家庭的錯,不該曉月一個人來承擔,以後可以慢慢來的。便慢慢走回宿舍,他見屋裏屋外空空蕩蕩,地上是一把彎了的車鑰匙和踩了腳印的結婚證,曉月人卻不見了,就朝裏麵掃了一眼,還是沒有。他便心慌的喊了一聲“曉月。”
    這時裏間的一個角落裏走出了曉月,眼睛早已腫了,眼淚汪汪的像個孩子。誌平一下子抱住曉月,說:“都怪我,都怪我。”
    曉月便嗚嗚的哭了起來,好久她才氣噎地說:“你不曉得,剛才我想了很久,又不能回家,哪裏都去不了啊,我想去樓頂跳下去算了,但又害怕,天太黑了,我怕啊!”
    嗚嗚的,曉月又哭了起來,誌平緊張的抱著曉月在心裏想,何必因為陳家的錯責怪曉月呢?
    等曉月安靜下來,誌平又說到小弟,他說男孩犯的錯又不算什麽,隻要不自甘墮落,不管犯什麽錯都不可怕。
    “你淨不說好話,有你這麽做二姐夫的嗎?”曉月搶白道。誌平卻堅持著:“我是實話實說啊,再說我隻不過是二姐夫,又不是親哥哥,就是他親爹親媽,也不能對他終身負責啊。還有你問過你弟了嗎?小弟現在聽不下去別人一丁點的勸。”
    曉月想了想,說:“是的哦,小弟現在聽不進任何話,不管誰勸都沒用。”
    誌平此時倒沉默下來,他猜想小弟並不僅僅是學習上遇到了問題,也對這個原生家庭反抗了吧?他不想說,但他覺得出來了。曉月未必能懂,也隻有埋在心底,獨自消化了。
    三
    正月十五過後,這個春節就算徹底過完了,誌平參加了財務部的工作會議,他隻靜靜的聽,不說一句話,因為自己的身體原因,他隻願躲在偏僻的瓦廠安心看書,那些過往的事隻是放在自己的心裏揉碎一萬遍,而眼前的財務人事變動,他都一笑而過。
    直到嚴部長說今年瓦廠派一個姓王的中年人過來做統計,誌平要編製財務報表了。
    這邊對財務人事的認定,隻默默接受不發表看法,好在嚴部長葛大姐都了解他,也從不多問。誌平覺得這種不被打擾的生活狀態也很好,他都覺得如果結婚就是兩個人領個證住在一起,免去這許多世俗的講究,那該是多麽美好的事情啊!如撒哈拉沙漠裏的荷西和三毛,也如同五六十年代的父輩,他們當初就是個兩個人的被子合在一起,簡簡單單就過日子了。
    想到那天晚上的吵架,誌平就更加無限的向往那個簡單到無從選擇的生活。他經曆了婚姻的繁雜,春節的俗務,現在很享受這份安寧平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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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誌平回瓦廠的時候,他跟李廠長說了財務會議上關於瓦廠的人事變動。李廠長沉默很久,才說:張會計,你終於結婚了,我對你這麽長時間的幫助終於有了結果,這讓我很滿意,也達到了我要幫你的願望。我不會在乎別人怎麽說,隻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李廠長歎了口氣:“隻是還是被他們懷疑了,他們認為我們的關係太密切,簡直像是父子兵,這對於瓦廠的財務是有隱患的。所以他們要放一個姓王的來’摻沙子’。”
    誌平驚訝極了,又覺得李廠長說的確實如此。李建國從四年前的改製落選董事會後,就知道環湖不再是他的舞台了。
    過了會,他又說到老王,說是他們村裏的人,原來在市裏的國有企業上班,跑業務,做采購。後來環湖擴大規模,他就過來做采購,但也是因為一車鋼材出了問題,被停職很久,現在終於被派到這裏了。
    他矮矮胖胖,一副無公害的模樣,但一肚子小點子,這人以後來了,他們說話就要多注意了,可不能再想怎麽說就怎麽說了。還有你那個丈人一家,也是他重點關注的。誰都知道啊,女婿是會計,丈人不沾光嗎?
    李廠長這句感歎像有些悲憤,誌平有沒有對陳運河特殊照顧,他太清楚了。如同他有沒有跟張會計動瓦廠的財務,他也問心無愧,但還是被懷疑。
    最後他歎息地說,我現在是老了,如果再年輕20歲,我就肯定單飛。那一刻,誌平仿佛被一束光刺的睜不開眼,他想到曉月的家庭,想到李廠長的處境和感歎。
    想到楊君最後一次來說過的話,想到曉峰雲姐的糧站,想到瓦廠的大客戶就是糧食局,於是從心裏有了一個龐大的理想規劃,仿佛春天巨大的冰淩,在一點點解凍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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