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一早，父親要回去處理莊稼地裏的活了，等到工人做瓦時，他就要過來常住這裏了。
    臨走時他跟誌平說，現在也是沒什麽好選的了，他帶著工人做瓦，誌平跑業務賣瓦，就這麽走下去吧。
    如果需要錢的話，家裏去年賣花生棉花的錢加一起，還有5000塊錢，要用就拿去用吧。
    父親很艱難地給誌平交代了家底，像是考慮了一夜還是放不下孩子的。
    誌平就難過起來，隻擺擺手讓父親去路上等車回去吧？他不想說一句話，眼裏含著淚水，看著父親上了一輛東去的中巴車。
    誌平住在西河橋邊的小屋裏，每到夜晚就淹沒在無邊無際孤獨的感覺裏。那是誌平從來就沒缺失過的體驗，一個人待在九江二樓會計室裏，後來又一個人待在水泵廠的小平房裏，一個人待在環湖籃球場邊的小屋裏。這幾處單孤單的獨處讓他有機會看到很多文史這方麵的書籍，也培養了他獨立思考的精神。
    後來在環湖的瓦廠遇到了曉月，很快就結婚，快的像是做夢一樣的不真實。上半年還孤單一人來往穿梭在總部的各個部門，年底就是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了！而後又突然辭職，他常常想如果環湖是一個人的話，他都沒辦法開口說辭職的事。但環湖是一個集體，一個在他看來，到處是阿諛奉承的集體，楊君走後，他倍感孤獨。
    雖然有曉月兩年的相伴，但他內心同樣是深深的孤獨，沒有一個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內心。
    二
    接下來的幾天裏，誌平聽關大伯的安排，開工做了一天板材製品。李廠長說按照大棚骨架的鹵水配比就好用，當誌平說，鹵水必須第一天化開，第二天用才不致影響濃度的時候，關大伯感歎道，怪不得他們一開始沒辦法搞清楚濃度，度數高了加水低了加鹵，就沒個準頭，原來是這樣啊！
    誌平看著這一幫樸實的莊稼人，不禁笑了笑。
    老薑也從合肥回來，看到一切按部就班的規範進行著，也很開心。他下午回合肥時，讓誌平明天去一趟合肥機械廠，他要帶誌平去認識一下采購部門相關的負責人了。
    第二天一大早，誌平就坐車去了合肥，一下車他就直奔三孝口而去，那是老合肥最繁華的地方了。合肥早期的商品房琥珀山莊就在附近，而老薑就住琥珀山莊。
    那是一個環境優美鬧中取靜的山坡地，淝河穿城而過，在琥珀山莊這裏拐個彎，依山傍水的小區就成了風景絕佳的地段了。
    誌平試圖進去，保安讓他報門牌號，再打電話給業主核實訪客身份。可誌平不知道老薑的門牌，便在小區門口轉悠，他心裏有一些不服氣，也有一些輕蔑。
    想著哪天他的瓦廠走上正軌，他也在這裏買一套。
    不過他覺得要離老薑遠一點的好，他瞧不起老薑的那種油滑，過了半天，誌平打老薑電話，老薑在電話裏說“馬上來，馬上下來”。
    誌平隻好枯燥地等，他看到這個進出小區的汽車都是bba的多。
    心裏就覺得富人的追求和掙錢的渠道不是他能明白的。
    到機械廠裏時誌平才了解到，供貨廠家跟供應科長吵架後，老薑就收買了門衛，又討好了供應科長，回頭就獲取了一些生產配方，然後開始生產包裝箱了。
    因為老薑來買鹵片時不還價的豪爽，讓誌平就覺得包裝箱應該是個暴利，其實現在看起來隻是老薑的不夠謹慎的衝動而已。
    他看到了供銷的矛盾就覺得有機可乘；了解到板材是鋸渣和竹條，就以為是暴利，回去租下大屋就開幹。
    誌平忽然覺得創業者大多都有這種熱血衝動吧，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老薑開車回去的路上，忽然關心起誌平來，問他老婆怎麽不一起過來，誌平隻簡單地說了去廈門她姐那裏了。
    老薑明白地“哦”了一聲，說：“等穩定了，你讓他回來幫你做瓦呀，你現在正是需要人的時候嘛，回來在一起創業啊！”
    誌平隻嗯了聲，他坐在副駕駛上，聽到老薑開著車在包河大道上疾馳而過，窗外的高樓大廈在兩邊飄。
    汽車很快就到了市中心的琥珀山莊，車停下來時，誌平才清醒過來，覺得這一輩子無論如何，也要要坐在省城這裏買套房。誌平看到寬闊的高架上的車輛，都是在加速度的往前衝！
    老薑停好車，客氣地問誌平要不要上來坐坐？誌平擺擺手，說還有其他事，便昂首闊步的走了。豐田車悄無聲息的從誌平身邊滑過，消失在樹叢中的小道上。
    琥珀山莊像是一個強烈的提示符，讓誌平對未來的種種努力都有了引擎的動力。
    晚上回到廠裏的小屋時，他才發覺好久沒有接到小月電話了。以前每個星期都會有廈門的固定電話打過來。
    上次小月電話過來說這個月要趕製一批貨，廠裏經常加班，她每天回來很晚就不打電話了。然而這些天來誌平已經接手西河橋板子的事，又去了合肥，這些都沒機會告訴曉月呢！他想著等穩定了，確實要把小月放在身邊做瓦，做包裝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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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誌平一個人躺在小屋裏，西河橋下的水無聲地流過，偶爾有魚產卵扒拉水麵發出的嘩啦聲。
    鄉下春天寧靜的夜晚，誌平也在孕育著未來可期的計劃呢！
    第二天誌平開始貼出招聘廣告，他需要招幾名女工，工資計件每月可以到1500元。誌平已經盤算清楚，如果工人到位，他就準備進原料了。發綠皮火車的錢不夠，隻能用大貨車裝。雖然兩者價格相差好幾千，但他資金不夠，也隻好如此。
    他想到父親臨走時對他說的話，隻要是幹大事，一家人總會想辦法的。
    這天晚上，小月突然打來電話問他現在怎麽樣了？誌平才興奮的把從浮槎山老家搬來的所有經過都說了一遍，並且一再強調包裝箱雖然銷量有限，但是比做瓦的利潤高得多，而且不用上門推銷，非常穩定。
    曉月聽了半天，幽幽地問：“那還用鎂粉做嗎？”
    “當然。”隻平忽然覺得曉月變傻了，曉月在電話那頭有氣無力地說：“還是那麽髒，一頭的灰呀！”
    這下誌平沒法反駁，但他對曉月說“沒事，我們可以招人，做板材的工人已經有了，你回來隻要當老板娘，數錢就好了。”
    曉月便咯咯的笑了起來。誌平問她什麽時候回來，曉月在那邊幽幽地說：“先不回來，回來我也不做瓦了。”
    “好，好，不要你做瓦，你做老板娘好吧？”誌平像是在哄一個孩子，無邊的情話也像是在黑暗裏的煙火，絢爛地炸開又散了！
    誌平在問及歸期時，曉月才歎一口氣，說最近都忙，等下個月5月1號勞動節吧？
    誌平就奇怪，說：“你都辭職了，為什麽要選5月1號呢？”
    “誰說我辭職了？”曉月愣了一下又說：“就算辭職，我也要做滿這個月，工資好拿。”
    本來誌平想問她這幾個月掙了多少錢呢？帶回來買鹵片他們大幹一場呀！但想想又把話咽了回去了。
    那邊也久久沒有聲音，隻有汽車的鳴笛聲急促地劃過。
    誌平便說“睡吧，你早點回去休息。”
    掛了電話，誌平心裏隻沉浸在跟老婆通話的快意中。
    第二天，誌平給連雲港的劉經理打了電話，需了一車鹵片。然後又聯係了山東供應商，因為汽車運輸一直都是山東萊州的廠家，那邊的會計也是誌平老熟人了。
    一切都那麽的順利，誌平才發覺2005年的春天是他人生起航的元年吧？
    隻是他搞不清楚，一直認為揮之即去，召之即來的曉月，卻遲遲沒有一個準確回來的日期？誌平躺下來時心裏掠過一絲困惑：曉月不回來？又是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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