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淩昭想到元薇與皇帝簽的契約，想到他和元薇接下來的命運，他看向宋母的眼神，遍布著殺意。
    他抬手執劍指著宋母，眼神冰涼，“是你下的毒？”
    宋母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她隻問，“皇帝如今怎麽樣了？”
    蕭淩昭知道宋母想聽什麽，冷聲道，“性命垂危。”
    宋母聽到了這樣的好消息，大笑出聲！
    “太好了！”
    “太好了！我終於為宋家報仇了！”
    宋歲歡和兩個嫂嫂齊刷刷轉頭不敢置信地望著宋母。
    為宋家報仇？
    所以，她們的母親竟然真的去毒害了皇帝？
    毒害皇帝是要株連九族的啊，她們的母親竟然不顧她們的死活，要拖她們所有人一塊兒下地獄？
    宋歲歡比兩個嫂嫂更害怕。
    她知道母親無法接觸到皇帝，母親給皇帝下毒，隻能是通過她的手……
    她想起母親今天非要她把那顆藥丸子獻給皇帝……
    她又驚又怕，不禁捂著心口連連後退。
    “娘……”
    她紅著眼眶，顫抖著問道，“你……你是不是……在我獻給皇上的藥裏動了手腳？”
    宋母緩緩轉身看向女兒。
    她溫柔說，“歡歡，你不是也想替你爹你哥哥們報仇嗎？你不會怪娘的，對不對？”
    宋歲歡快要瘋了！
    她嚇得眼淚啪嗒啪嗒直掉，她衝上來一把抓住母親的衣襟怒吼。
    “不怪你？你要害我被五馬分屍，害我被千刀萬剮，我為什麽不怪你？咱們日子過得好好的你去報什麽仇啊，我爹當年殺良冒功不是事實嗎，他罪大惡極皇上不殺他不足以平民憤，他是自己作孽自己該死啊，他都死了這麽多年了，你為什麽要拉我們這些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的人去給他陪葬啊？”
    宋歲歡話音剛落，宋母就抬手一耳光狠狠扇她臉上！
    宋母盯著她。
    “你爹該死，那你兩個哥哥和小侄子呢，他們也該死嗎？我跟你兩個嫂嫂，我們也活該被流放被糟蹋嗎？”
    “你說咱們日子過得好好的，我告訴你，是你的日子過得好好的，我們一點都不好！”
    “當年流放路上你被你師父救走了，你哪兒知道我跟你嫂嫂們這些年過的是什麽不見天日的日子？”
    “你有一個那麽厲害的師父，卻十幾年不來救我和你兩個嫂嫂，你狠心看著我們在地獄中熬了十幾年！現在我為了報仇殺了狗皇帝，你又怪我連累了你！我真恨不得當年你沒被鬼醫救走，讓你也嚐嚐生活在地獄裏被糟蹋的滋味！”
    宋歲歡捂著火辣辣的臉，流著淚怔怔望著母親。
    她不知道，她的母親心中竟然是恨著她的……
    她眼淚撲簌簌直掉。
    “我是你親生的女兒啊，你就這麽恨我嗎？哥哥們死了，你不惜搭上自己的命也要為他們報仇，而我明明還活得好好的，你卻非要借我的手毒害皇帝，你非要置我於死地！”
    “你怨我沒有早一點來救你，可我早些年自保都難，我哪有能力救你？我有能力之後不是立刻將你們接回來了嗎？”
    她後退一步，搖頭哽咽。
    “你說哥哥們死得慘，他們哪有我慘？他們死的時候已經二十六歲了，他們被你和爹捧在手心裏做了二十六年錦衣玉食的少爺，過夠了好日子，我呢？”
    “宋家出事的時候我才七歲，我跟著你們流放，我受盡了苦頭！如今我好不容易回到京城靠我自己的本事過上了好日子，這好日子我才過兩個月，我的親生母親就要拖著我下地獄！”
    “你捫心自問，到底是他們可憐還是我可憐啊？”
    宋母看著淚流滿麵的女兒，終於感到愧疚。
    她別過臉看著別處，流淚道，“這怪你自己啊，你若是肯聽我的話答應弄死皇帝替我們報仇，我何至於自己動手？你明明有一百種悄無聲息弄死皇上的辦法，可你不幹啊，我指望不上你，那我隻有親自來了！”
    宋歲歡怨恨母親，卻拿這個偏執偏心的母親沒有辦法。
    毒已經下了，皇帝已經出事了，事已至此，她再怎麽哭喊，都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她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蕭淩昭沉默看著這一幕。
    他突然覺得，宋歲歡也挺可憐的。
    有一個這樣的母親，怎麽不可憐呢？
    蕭淩昭歎氣，緩緩抬手，“來人，將她們全都捆起來，扔進天牢。”
    士兵們立刻湧上前，不顧四人掙紮，將四人用繩索捆起來。
    繩索上了身，宋歲歡愈發感到懼怕。
    她哭著掙紮，她不想被關進天牢，她不想被處死，她突然轉頭衝蕭淩昭大聲喊——
    “蕭淩昭你救救我，求你看在我們小時候的交情上，救救我！你方才也聽到了，毒是我娘下的，不是我下的，我是無辜的啊，你救救我！”
    “你帶我去見皇上，你們知道的，我醫術高明，或許我有辦法挽救皇上的性命，我可以把皇上救回來！”
    “求你帶我去吧，給我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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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淩昭轉頭看向龍鱗衛。
    他剛要開口，龍鱗衛就搖頭說，“皇上昏迷前交代過，他就是太輕信宋家人，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他再也信不過宋家人了，他隻信得過太醫院的大夫。”
    蕭淩昭皺緊眉頭。
    宋歲歡拚命搖頭，“不，下毒的不是我，皇上他可以再信我一回的！”
    宋歲歡掙紮著衝蕭淩昭伸出手，哭喊道，“蕭淩昭，你救救我！之前逼你爹自盡是我錯了，我再也不報仇了，我再也不恨你們蕭家了，我求你去跟皇上說，他中的毒那些太醫沒有辦法的，隻有我能救他……還有瑞王，瑞王的病也隻有我能救！你就去幫我求求皇上吧，求他給我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我求你了……”
    她看見蕭淩昭似乎有些同情她，她頓時看到了希望。
    她連忙說，“蕭淩昭你一定要救我，隻要你能救我，我可以給你當牛做馬，我可以為奴為婢，我可以天天為你爹娘調養身子，為你治療一身的暗傷，我甚至……我甚至可以以身相許，我給你做妾都行的！”
    蕭淩昭的確在憐憫宋歲歡。
    七歲那年，還不懂事的宋歲歡被殺良冒功的惡徒父親連累，慘遭流放，好不容易死裏逃生，如今又被瘋婆子母親連累，死罪難逃……
    可是他一聽到宋歲歡說要以身相許，還要做他的妾，他頓時將憐憫收起來，後退了一步。
    他淡聲道，“我如今已是有婦之夫，這種話不要再說了。”
    他抬手，“來人，將她們押下去。”
    宋歲歡被士兵抓著胳膊推搡著往前走，她扯著嗓子絕望地喊，“你救我！蕭淩昭你救我！我不給你做妾了，我給你做奴婢行不行？我會報答你的，你救我啊！”
    蕭淩昭沒有言語，也沒有再多看一眼宋歲歡。
    一直到士兵將聲嘶力竭的宋歲歡押走，蕭淩昭才轉頭看向她們離去的方向。
    他進宮以後會想辦法讓太後召宋歲歡進宮為皇上治病，宋歲歡醫術高明，或許皇上真的需要宋歲歡救命。
    不過，他不會提前告訴宋歲歡，他怕宋歲歡這會兒絕望之下會因為他的一句許諾就爆發出濃烈的愛意，真的對他以身相許。
    有婦之夫，怎麽能在外麵勾勾搭搭呢？
    “蕭大將軍，宋家人已抓獲，請您隨卑職進宮保護皇上。”
    龍鱗衛說道。
    蕭淩昭頷首，“好，不過我還得先回府一趟，你們可先回皇宮，我馬上就來——”
    龍鱗衛說，“我們跟將軍一起吧。”
    蕭淩昭瞥了一眼龍鱗衛，沒有再說什麽，他留下一隊人馬查封宋家，然後轉身走出宋家，騎上馬火速趕回將軍府。
    他領著龍鱗衛回到將軍府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將軍府門口的燈籠已被點亮。
    而他心心念念的妻子，正攏著雪白的披風坐在門口台階上，雙手抱膝，腦袋枕在胳膊上，偏過頭靜靜地凝望著他這個方向。
    他縱馬劃破黑夜出現在路盡頭，他黑眸望著他的妻子，心裏酸酸脹脹的。
    下一刻，他看到安安靜靜等他歸來的妻子發現了他，頓時驚喜地站起來，一手抓著披風一手拎著袍角歡歡喜喜朝他跑過來。
    “淩昭——”
    蕭淩昭喉頭微澀，快馬衝向他的妻子，然後勒住馬翻身而下，一把將他的妻子擁入懷中。
    “元薇……”
    他喉頭又酸又疼，他雙臂緊緊箍著沈元薇，嗓音哽咽。
    “元薇……”
    沈元薇靠在他懷中，聽著他顫抖的嗓音，看著他顫抖的雙臂，沈元薇的心也一點點變得沉重。
    她環抱著蕭淩昭的腰。
    她有多心疼這個不舍她離去的夫君，就有多怨皇帝。
    她看了一眼幾丈之外的龍鱗衛，踮起腳尖，在蕭淩昭耳邊說，“他以皇權相逼，我們無法抗爭，可是我們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我們去把先前沒做完的事做完吧？”
    她捧著蕭淩昭的臉，目光堅定，“蕭淩昭，我如今隻想生下你的孩子，其他人，誰也不行。”
    蕭淩昭驀地低頭。
    迎上沈元薇堅定的眼眸，他心裏酸軟一片。
    他眼眶泛著紅，啞聲道，“皇上他……”
    沈元薇輕撫著蕭淩昭，試圖說服他。
    “我們不覬覦他的江山，他若是挺過了這一劫，今後他還能活很多年，他會有親生的孩子繼承他的一切，若是他熬不過去駕崩了，也無妨，瑞王的病會好的，到時候瑞王會有孩子繼承他們謝家的江山，那也是名正言順。”
    “我想今晚懷上你的孩子，不是為了奪取誰的江山，我隻是不甘心，我們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夫妻，為何要屢屢被他逼迫，為何兩年都等不得？孩子既然要我來生，那我為何不能自己選擇懷上誰的孩子？是我要受十月懷胎之苦，是我要九死一生生個孩子，我想給我第一個孩子挑個我最喜歡的男人做他父親，這難道也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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