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嬪妃含淚注視下，謝君臨緩緩開口。
    “母後，這件事您別管了——”
    眾嬪妃頓時鬆了一口氣。
    她們就說嘛，皇上絕不可能要一個有夫之婦，絕不可能拖著這麽具破敗的身子亂來……
    可下一刻，她們就聽到謝君臨說。
    “既然是為了給朕衝喜，這種毀人姻緣遭天譴的事就由朕自己來做吧，母後您不要插手，朕來跟淩昭和蕭夫人談。”
    “……”
    剛鬆一口氣的嬪妃們，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她們難以置信地望著謝君臨，然後又看向沈元薇！
    老天爺，皇上是瘋了嗎？
    明明他自己都說了毀人姻緣會遭天譴，那他為什麽還非要得到這個女人不可？他不怕遭天譴嗎？
    堂堂皇帝，想衝喜有一千個一萬個幹淨清白的女子任由他挑選，他為什麽非要跟驃騎大將軍搶人？
    妃嬪們盯著臉上還染著血的沈元薇，眼中漸漸生出了質疑和敵意。
    皇上到底是為了衝喜，還是早就對這個女人見色起意了？
    這個女人，不簡單。
    勾搭了一個蕭淩昭已經很厲害了，竟然還能勾搭得堂堂皇帝為她如此昏頭……
    謝君臨瞥了一眼妃嬪們，眼神冰冷。
    “出去。”
    妃嬪們打了個哆嗦，乖乖磕頭行禮站起身離開。
    衛皇後沒有跟著離去。
    她遲疑著上前一步，欠身行禮。
    “皇上，蕭夫人是蕭大將軍的妻子，您強奪臣妻怕是會損傷您的聲譽，臣妾以為，還是從民間挑選姑娘為皇上衝喜更穩妥……”
    一聽到皇後開口，所有妃嬪同時停下腳步衝謝君臨用力點頭。
    “是啊皇上，請您三思，您眼下還是多服藥養身子要緊，衝喜的事可以放一放……”
    “就算要衝喜，也有的是家世好容貌好命格好的女子任您挑選，您何苦跟驃騎大將軍搶女人呢？”
    “皇上您一世英名，萬萬不可因為這等小事就毀了自己……”
    謝君臨神情冷淡地看了一眼她們。
    “既然知道朕養身子要緊，還不退下？”
    妃嬪們噤若寒蟬。
    她們也沒退下，她們偷偷看向衛皇後，皇後不走她們也不走。
    衛皇後挺直脊梁望著謝君臨。
    “皇上，臣妾是您的結發妻子，臣妾得規勸您，待字閨中的女子您想要多少都行，可名花有主的女子您不能搶，您強搶蕭夫人，此事一旦傳揚出去，必定會引得朝野震動，會惹來天下臣民非議——”
    謝君臨看向衛皇後。
    “朕知曉。”
    “太醫說朕已時日無多，過幾日朕若是死了，他們再怎樣唾罵朕，朕一個死人也不痛不癢。”
    “可若是蕭夫人的衝喜能讓朕長命百歲，那皇後覺得，被罵幾句是不是挺值的？”
    衛皇後抿了抿唇。
    她看了眼沈元薇，又問謝君臨，“非要蕭夫人不可嗎？別的衝喜娘子不行嗎？”
    謝君臨掃了一眼妃嬪，又看向皇後，“是，非她不可，方才你們都試過了，可隻有她能喚醒朕，不是麽？”
    衛皇後啞口無言。
    她最後問道，“那您可曾考慮過蕭大將軍的感受？八尺男兒，妻子被人搶了去，您讓他今後麵對世人嘲笑，您讓他如何抬得起頭？”
    謝君臨說，“朕自會為他考慮好。”
    衛皇後張了張嘴，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轉過身，望著沈元薇。
    她眼神複雜，“蕭夫人，你願意離開蕭淩昭大將軍嗎？”
    沈元薇緩緩抬頭。
    她心裏清楚，今天她跟蕭淩昭和離的結果已經改變不了了。
    可她還是想告訴這些妃嬪，她不想跟大家搶皇帝，她喜歡的是蕭淩昭。
    她回望衛皇後的眼睛，欠身行禮。
    “皇後娘娘，臣婦心裏隻有淩昭，縱然太後娘娘和皇上以皇權相逼，臣婦也不願意離開。”
    她眼巴巴地望著皇後和妃嬪們，期待問道，“皇後娘娘，您和各宮娘娘能為臣婦做主嗎？”
    “……”
    衛皇後啞了一瞬。
    各宮妃嬪也默默張望。
    咳……
    找她們做主，是不是倒反天罡啊，這可是太後和皇上要逼蕭夫人和離，她們哪兒能替蕭夫人做主啊？
    妃嬪們原本還對沈元薇有敵意，還想勸皇上不要娶這個有夫之婦，可這會兒被沈元薇用求救的目光望著，一點忙也幫不上的她們頓時覺得好不忍心，好羞愧。
    “蕭夫人啊，我們無能為力……”
    “我們先出去了哈……”
    妃嬪們一個接一個跑了，房間裏一下子就空了。
    衛皇後也無奈地望著沈元薇，“蕭夫人，你看到了，我勸過皇上的，可我，無法更改皇上的心意……”
    她對沈元薇投去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也轉身離開了。
    薑太後深深看了一眼不願意和離的小姑娘，慢悠悠撥了撥鬢發，“既然皇上不讓哀家插手，那哀家出去把蕭淩昭喊進來，你們三個自己談。”
    說完，薑太後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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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裏隻剩下兩個人。
    謝君臨眼神複雜地望著沈元薇。
    “就那麽愛蕭淩昭？都為他病急亂投醫了，你居然去向皇後她們求援，你以為她們跟你似的，個個都敢罵朕忤逆朕？誰有你這麽無法無天？”
    沈元薇沒有回答皇帝。
    她看著房門，等著蕭淩昭推門進來。
    片刻後，蕭淩昭進來了。
    他鬢邊的頭發濕漉漉的，臉上也蒸騰著熱氣，一看就是心情很糟糕躲在哪兒捧著冷水狠狠洗了會兒臉。
    沈元薇朝他走過去，一把抓住他胳膊，心疼地說，“你不冷嗎？夜裏這麽冷，你病了怎麽辦？”
    蕭淩昭將房門關上。
    他緩緩側眸望著沈元薇，眼眶微微泛著紅。
    他抬手擦拭著沈元薇臉上的血跡，想跟沈元薇說，臉上的冷哪有心裏的冷更折磨人，可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擦幹淨沈元薇臉上的血，牽著沈元薇的手，一步一步走到床榻前麵。
    他給謝君臨行禮，啞聲道，“方才，微臣遇到葛太醫了……”
    謝君臨不敢直視蕭淩昭那紅通通的眼睛，他偏頭看著別處，低聲說，“他一定告訴了你，朕時日無多了。”
    蕭淩昭喉頭堵塞得難受。
    他嗯了一聲。
    他狠狠掐著手指，艱澀地說，“微臣知道皇上把她們支出去，是想跟微臣和元薇說什麽……”
    他紅著眼望著沈元薇。
    沈元薇跟他四目相對。
    如此對視三息後，他張了張嘴，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他說，“元薇，我們履行與皇上的契約，和離吧。”
    沈元薇看著他這樣笑，心裏也格外酸澀。
    她緩緩點頭，“好。”
    蕭淩昭偏過頭去，閉了閉眼，將淚光隱沒。
    他說，“微臣，借皇上筆墨一用。”
    謝君臨應了。
    蕭淩昭牽著沈元薇的手，一步步來到書桌旁邊。
    先前葛太醫要開藥方子，陳海墨好的墨還沒幹。
    蕭淩昭拿起一支筆慢慢蘸墨，明明毛筆已經將墨吸得飽飽的，他卻遲遲不肯提起來落到紙張上。
    沈元薇看著他蘸墨的動作，低聲問他，“若將來我離開皇宮，恢複了自由身，你……還願意要我嗎？”
    蕭淩昭狠狠握緊筆杆。
    他抬眸看向沈元薇，嗓音沙啞，“怎麽會不要？你是我從不想放棄的妻子，你明知道，和離，並非我意……”
    沈元薇輕輕攥住他一片袖子，望著他墨色的眼睛，“你不會嫌棄我嗎？”
    蕭淩昭輕輕吻了吻她的眉眼，“不會，永遠都不會，因為我知道，離開我也不是你的本意，你也不願意。”
    沈元薇靠在他肩上，耳語道，“我想讓你等我，又怕皇上真的挺過了這個死劫，他若長命百歲遲遲不放我出宮，我怕我會耽誤了你……”
    蕭淩昭搖頭，“不會耽誤我，我才二十一，男人三十四十也不算老，我還可以等你很多很多年，我會一直等下去。”
    沈元薇聽罷，突然就眼眶一脹，淚珠滾落。
    她哽咽道，“蕭淩昭，你怎麽這麽好……你讓我怎麽放得下你……”
    蕭淩昭說，“那就別忘記我，一直把我偷偷藏在心底。”
    沈元薇用力點頭。
    蕭淩昭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提起筆，在紙上落墨。
    他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了和離書。
    他說，“我們不寫，解冤釋結莫相憎，一別兩寬各歡喜，我不祝福你另聘高主，你也不要祝福我妻妾成群，我們的和離，與他們的和離，不一樣……”
    他說，“我們就隻寫——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夫妻二人恩愛，祈願白首齊眉，然造化弄人，縱萬般不舍，也隻得於今日分離，願娘子今日別後，萬萬珍重身子，願娘子莫悲傷，莫哀戚，願娘子，長命百歲。”
    沈元薇聽得眼淚啪嗒啪嗒直掉。
    她知道，蕭淩昭是怕她給謝君臨侍寢以後覺得被人玷汙了，就自殘傷害自己，蕭淩昭希望她好好珍重，不要悲傷不要鑽牛角尖，要好好活著……
    她用力點頭，“好，我都聽夫君的。”
    蕭淩昭很快將兩張和離書寫好。
    他簽下了自己的大名，又將筆遞到沈元薇手裏。
    沈元薇顫抖著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正要將筆放下，蕭淩昭就將筆接過去，然後，在她耳邊說——
    “我希望你永遠把我藏在心裏，可倘若哪一天，皇上嫉妒了，不許你再想著我了，那麽，你一定要忘了我，你千萬千萬不要跟皇上較勁，不要給自己惹來麻煩，皇上他如今對你我有愧，可他不會永遠有愧，總有一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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