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淩昭沒有再說下去。
    沈元薇卻都懂。
    帝王高高在上，隻要他不死，他總有一天不會再覺得愧對這兩個受害者，甚至會因為妒忌而反過來加害……
    沈元薇握緊蕭淩昭的胳膊，囑咐他。
    “你也一樣，若是真有那天，你就告訴皇上你早已經把我放下了，你不要為了我連累你自己，連累公婆，你要好好活著，長命百歲。”
    蕭淩昭頷首。
    兩人含淚對視。
    他們用力擁抱，鬆開後又很不舍地握緊彼此的手，鬆開又握緊，如此反複幾番，才各拿著一張和離書，腳步沉重地走到謝君臨麵前。
    蕭淩昭將和離書雙手奉給謝君臨。
    “皇上，微臣與元薇……和離了。”
    “從此刻起，元薇是自由身了。”
    謝君臨將和離書接過去。
    看到上麵寫著“然造化弄人，縱萬般不舍，也隻得於今日分別”，謝君臨手指用了兩分力。
    他不是惱怒。
    他隻是愧疚，心虛。
    他想得到孩子的快樂，是建立在蕭淩昭和沈元薇的撕心裂肺之上的。
    他自嘲道，“你們和離，不是造化弄人，你們是被皇權逼迫，其實淩昭你可以直接寫，皇帝昏聵，以淫威逼你和你娘子和離，朕不會怪罪你，這是事實，是朕對不起你們。”
    蕭淩昭接過謝君臨遞回的和離書。
    他不想回答。
    可他又不能不回答。
    他一邊緩慢折疊手裏的紙張，一邊緩慢說道，“回稟皇上，這是造化弄人，若宋家人不給皇上下毒，您一定不會急著要我們履行契約以求在臨終之前能留下個子嗣。”
    “……”
    謝君臨眼睫毛顫了顫。
    所有人都以為他時日無多了，可是，他是在卑劣的裝病。
    他看著眼眶通紅的兩人，歎息一聲。
    “朕想過了，朕若是將元薇的身份公然昭告天下，此後我們三人都會淪為臣民茶餘飯後的談資——”
    “朕已經如此對不住你們二人了，若是再害得淩昭你從今以後在朝臣麵前抬不起頭，又讓元薇你成為世人口中的紅顏禍水，受盡譏諷唾罵，朕，會更加愧疚。”
    “所以朕想，為元薇偽造一個身份。”
    “就說元薇本是民間女子，是朕如今病重需要人衝喜，連夜從民間找了個命格極好的女子送進宮冊封為妃。”
    “若過些日子朕當真駕崩了，元薇那時還不曾懷上身孕，那麽待朕辦完喪事做完法事後，元薇可自行出宮。”
    “若是元薇有了身孕，那麽生下朕的遺腹子後，元薇可以自行選擇留下還是離去，你若想離去，便將孩子交給太後娘娘撫養，朕會與她提前說好，她會放你走。”
    “如此一來，你們夫妻若還願意再續前緣，想來也沒什麽阻礙了，宮妃長居後宮，朝臣無緣得見，隻要瞞得好，無人會知道蕭大將軍的妻子曾經做過皇帝的妃嬪，無人會知道，蕭大將軍藏在府裏的妻子，其實是小皇子的生母。”
    聽到這些話，蕭淩昭驀地抬頭望著謝君臨。
    神情黯然的他忽然重新湧上了亮光。
    他又驚喜，又惶恐。
    他小心翼翼道，“皇上不會駕崩的……若皇上挺過了這一劫，能長命百歲，那……”
    謝君臨說，“朕若是能不死，那麽待朕擁有子嗣後，朕一樣會放元薇自由，朕會對外稱，小皇子的生母難產而亡，從此宮裏再沒有沈元薇這個人，隻要你願意接納，她會回到你們將軍府，與你重聚。”
    蕭淩昭驚喜得不敢信，“皇上此言當真？”
    沈元薇也驚訝地望著謝君臨。
    他真能說到做到嗎？
    堂堂皇帝，真的能把已經屬於自己的女人再放出宮去，眼睜睜看著自己孩子的母親在宮外跟別的男人瀟灑快活？
    謝君臨將兩人的驚喜與懷疑盡收眼底。
    此前，他是想過要一輩子把沈元薇留在身邊，多給他生幾個孩子。
    他的確不願意讓他的女人不想讓他孩子的母親出去跟別的男人生兒育女。
    可是……
    此刻親眼看著被逼和離的兩人如此痛苦，他有些於心不忍了。
    人家都能忍著撕心裂肺的痛苦來成全他，他也應該多一點仁慈，對麽？
    此時此刻的謝君臨還沒有對沈元薇產生愛情，他的占有欲還沒那麽可怕，他內心滿滿都是虧欠和愧疚，他此刻是真的寧可自己頭上綠一回，也想成全這兩人。
    他頷首溫和地說，“朕此言當真，你們以真心待朕，朕也應當多給你們一點仁慈——”
    他望著兩人，“朕不會看著你們痛苦分離，朕發誓，隻要朕有了孩子，朕立刻就放沈元薇自由，成全你們。”
    蕭淩昭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雖然媳婦兒還是被人搶了，可他至少能等到媳婦兒重新回到他身邊啊！
    謝君臨看了眼兩人手中的和離書，一時情緒上頭，又衝動道，“今日你蕭淩昭願意寫下和離書成全朕，朕也給你寫一道聖旨，讓你們倆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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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朝蕭淩昭伸手，“扶朕起來，朕去寫聖旨。”
    蕭淩昭本想說，皇上此刻不宜起身，可是，聖旨的誘惑太大了，皇上的空口承諾做不得數，有一道聖旨握在自己手裏，到時候他就能堂堂正正跟皇帝要人……
    蕭淩昭上前，扶著謝君臨起身。
    謝君臨虛弱咳嗽著，一步一步艱難走到書桌前。
    他左手撐著書桌，右手拿出一道空白聖旨，提筆寫下了他此刻真心的承諾。
    他沒想過，將來會如何。
    畢竟在他看來，他隻是想要沈元薇給他生孩子而已，他是不可能愛上沈元薇這種沒規矩整天跟他頂嘴氣得他心口疼的姑娘的。
    既然蕭淩昭愛沈元薇入骨，那不愛沈元薇的他將來成全一下這兩人又有何妨？
    寫完後，他將聖旨遞給蕭淩昭。
    他說，“淩昭一片赤誠忠心待朕，朕也不願讓你寒心。”
    蕭淩昭將聖旨接過。
    看著上麵那一行“待朕得償所願擁有親生兒子，朕必將放孩子母親自由，淩昭可持此物，提醒朕履行承諾”——
    蕭淩昭滿心激動，側眸看著沈元薇。
    他和沈元薇把最糟糕的結果都想了一遍，可他們的皇帝，卻在殘忍之後又給了他們一絲仁慈。
    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蕭淩昭立刻跪下謝恩。
    “微臣叩謝皇上成全。”
    謝君臨扶他起來。
    “起來吧，你不怨恨朕，朕就已經很欣慰了。”
    蕭淩昭起身。
    他將聖旨收好藏進袖子裏，然後道，“那，微臣……”
    他想說他這就退下了，可是，這話好像是在給皇帝和沈元薇獨處的機會，好像是在催這兩人趕緊就寢，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謝君臨看出了他的掙紮和矛盾。
    謝君臨說，“淩昭你出去，讓母後進來，今晚之事，朕要她約束好那些妃嬪的嘴，誰也不能出去亂說半個字。”
    蕭淩昭行禮，轉身離開。
    沈元薇望著他離去，然後轉頭看向謝君臨。
    她皺緊眉頭說，“我以蕭淩昭妻子的身份進宮兩次了，這麽多宮女太監這麽多妃嬪都見過我，皇上想隱瞞我蕭家媳婦的身份對外謊稱您新冊封的妃嬪是清清白白的民間女子，這件事，真的瞞得住嗎？”
    謝君臨抬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怕瞞不住，到底怕的是什麽呢？你是怕將來無法再以小皇子生母的身份重新回到蕭家跟你夫君團聚，還是怕過些日子你有了身孕，朝臣們會說你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朕的，而是蕭淩昭的？”
    不等沈元薇說話，謝君臨的目光就往下移，落在她的肚子上。
    謝君臨嗓音淺淡。
    “你今兒跟淩昭回家，沒有做過什麽吧？”
    “若到時候你蕭夫人的身份真的瞞不住，若朝臣們說你肚子裏的孩子是蕭淩昭的，你告訴朕，朕屆時能不能堅定的跟他們說，你肚子裏懷的絕對是朕的親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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