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玩兒尬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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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曜君瞥了季月歡一眼。
她永遠是這樣,麵對她不想回答或者無法回答的問題,要麽避而不答,要麽轉移話題。
季月歡,到底要朕做到哪一步,你才肯願意向朕透露哪怕一點點你的心事?
祁曜君閉了閉眼,壓下心頭隱隱的失落,跟著她走了進去。
醫館的大夫看過之後,跟季月歡的判斷差不多,挫傷加輕微骨裂,不那麽嚴重但最好短期內還是不要讓受傷的那隻腳受力。
另外就是那瘴氣了,好在兩人及時離開,瘴氣的吸入不算過量,隻是這段時間會容易乏力,大夫給開了藥,可以盡快將那點兒毒性轉化掉。
才說著,兩人擔憂了許久的雨也下了下來,好在醫館的大夫人挺好,給他們安排了客房,讓他們暫時先安頓下來。
季月歡累得不行了,這一路神經都高度緊繃,再加上祁曜君的腳不能受力,她全程充當祁曜君的拐杖,也是一點兒都不輕鬆。
祁曜君看出她的疲憊,示意她先去休息。
季月歡也沒跟他客氣,打著哈欠就回房了。
那大夫還笑,“公子與尊夫人的感情真好。”
【夫人】
祁曜君眉眼舒展了些,果然還是這個稱呼順耳。
他含笑朝大夫頷首。
見大夫在帶著徒弟認藥方,又想起那個夢,祁曜君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
“大夫,冒昧問一下,蟾蜍、蛇這種是可以入藥的嗎?”
那大夫挑了挑眉,朝他笑,“當然,蟾酥、幹蟾、蟾衣、蟾頭、蟾舌、蟾肝、蟾膽等均為名貴藥材,有解毒、消腫、止痛、強心利尿、開竅醒神等功效。至於蛇……”
老大夫撚著胡須,感歎,“那更是全身都是寶,蛇膽可清肝明目,降火除痘,蛇蛻可祛風解毒,明目殺蟲,蛇鞭可壯陽補腎,填精益髓,強身固本,蛇油可柔嫩肌膚,去皺防衰,防凍治燙,其餘包括蛇毒、蛇肉、蛇血、蛇皮、蛇信、蛇骨、蛇內髒等均可入藥。”
頓了頓,他好奇地看向祁曜君,“公子何以有此一問?”
祁曜君聽著隻覺得恍惚,這些……她都曾接觸過嗎?
那個未完的夢境,那個年幼的小女孩兒,到底經曆了什麽?
“那……”他覺得嗓子有些幹澀,對老大夫的疑問避而不答,隻隨機挑了一個,“這些藥材……當如何製得?”
老大夫大概覺得祁曜君有些奇怪,但他勝在耐心,便也回答:“以蟾酥為例,捕得蟾蜍後,將之洗淨,擠取耳腺及皮膚白色漿液,將其曬幹,即得蟾酥。而蟾酥被刮取後,再將蟾蜍用開水燙死,進行幹燥,即為幹蟾……”
老大夫越是說,祁曜君的臉色就越是發白。
那些夢裏他未曾見到的畫麵,都隨著老大夫的話,一點點在他眼前具象化。
難怪……難怪她麵對毒蛇那麽冷靜,難怪她可以手起刀落割破刺客的喉管。
她沒殺過人,但死在她手裏的活物也不少。
祁曜君想,這種事情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他應該都會覺得對方可怕,在那麽小的年紀,就掌握了如此多殘忍的手段,剝皮、剔骨、取內髒……這樣一個人,誰見了都會敬而遠之,毛骨悚然吧?
可祁曜君卻隻覺得心髒抽疼得厲害。
腦子裏回蕩的都是季月歡的那句反問:
“我應該害怕嗎?他要殺我,我隻是反擊,為什麽我要害怕?你怎麽不問問,他要殺我的時候,他怎麽不害怕呢?”
為什麽要覺得她殘忍?那個抓著她的手,教她拿刀的人,才更殘忍,不是嗎?
她已經很好了,她在那樣壓抑的情況下成長,卻沒有被壓抑的環境侵蝕,她依舊善良,依舊慈悲。
祁曜君深吸一口氣,轉而看向一旁的徒弟,“這些……你都會嗎?”
徒弟的臉色都發白了,大概是第一次聽師父講這些,聽祁曜君問,他連連搖頭。
老大夫便失笑:
“公子說笑了,我這裏是醫館,又不是藥鋪,藥材的炮製自有藥鋪的人去處理,哪兒會需要我們親自動手?這醫者一道,光是診脈、開藥方都夠學一輩子,若再分出時間炮製藥材,本末倒置不說,人又哪裏有那麽多的精力?”
是啊……
人哪裏有那麽多的精力。
祁曜君想起夢裏的小月歡慌張地跟那個老頭說她以後再也不偷學了,想起她和危竹的見麵,他問她是否也會醫術,危竹說她不思進取,隻是略懂皮毛,而她對此隻是冷笑著反問了一句,“是嗎?”
原來……這才是真相。
不是她不思進取,不是她不想學,是那個人,從頭到尾就沒打算教。
對方隻是想把她培養成炮製藥材的工具。
祁曜君不再說話,隻是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發呆。
老大夫跟小徒弟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摸不著頭腦,最後老大夫慈藹地揉了揉小徒弟的腦袋,示意不必管了,然後繼續教他認藥方。
祁曜君回神的時候看到,心頭又是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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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若是她曾經的師父,如這老大夫一般,該多好?
季月歡這一覺也睡不安穩,總是斷斷續續地醒,睡得很累。
勉勉強強睡了兩個時辰,還是疲憊地爬起來。
她起來的時候,祁曜君還坐在窗邊看雨,聽到動靜轉過頭來,皺眉:
“怎麽不多睡會兒?”
季月歡搖搖頭,“可能是瘴氣影響了神經,睡不舒服。”
之前在樹林的時候,她就覺得那困意不正常,那時候瘴氣濃鬱,腦袋自然也就昏沉得厲害,現在瘴氣的毒素在身體裏消解,難受是難免的,她還得緩緩。
“你呢,感覺怎麽樣?”
祁曜君也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季月歡看了眼外麵的雨,歎氣,“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咱們留下的記號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被發現。”
是的,這一路過來他們都有意識地留了記號,本來按他們的設想,等祁曜君的人下到崖底,隻要能找到他們當時跌落的地方,順著他們留下的痕跡,找過來很容易。
但這場雨雨勢不算小,他們的記號,怕是懸了。
祁曜君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別擔心,“天樞閣的人沒那麽沒用,就算真的找不到,咱們反正也已經進城了,待到雨停,讓老大夫幫我們找輛馬車,送我們回獵場便是。”
季月歡想想也是,便點頭,表示就這麽辦吧。
轉頭看到老大夫在教小徒弟,祁曜君看到她的目光幾不可察地一怔。
但也隻是一瞬。
如果不是祁曜君一直注意著她,可能都發現不了。
又聽小徒弟皺著一張小臉兒,一副暈乎乎的樣子趴在桌案上:
“甘草甘遂不能一起用,巴豆和牽牛也不能一起用,為什麽甘草甘遂是相反藥,巴豆和牽牛卻是相畏藥,而且甘草的反藥也太多了,還有海藻,芫花……這怎麽記得住啊,師父,我腦殼好暈啊……”
老大夫氣得敲了他腦袋一下,“這才哪兒到哪兒?這你都嫌難,那幹脆別學了!”
小徒弟又立馬坐起來,討好地衝老大夫笑,“師父我不是這個意思嘛,我太笨了,我學,我學,我慢慢學……”
季月歡瞧著師徒兩人的相處,眼底流露出羨慕。
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相畏的話,你可以這麽理解,畏就是害怕嘛,巴豆的毒性就可以被牽牛減弱或者消除,相當於牽牛很厲害,可以把巴豆打倒,所以巴豆害怕牽牛,就不敢跟牽牛放一起,能懂嗎?”
小徒弟眼睛亮了亮,“原來是這樣!那相反呢?”
“相反就是……”季月歡想了一下,“反嘛,就是反對,比如有個人說你長得醜,你是不是心裏就不高興?你會反駁說你不醜,但他就要說你醜,吵上頭了還會跟他起衝突,你打他他打你……”
季月歡捏了捏小徒弟白嫩的臉,“相反藥也是這樣,放在一起就會打架,打著打著還會產生很大的毒副作用,讓人難受”
小徒弟一副恍然的模樣,開心地鼓掌,還不忘轉頭對老大夫做鬼臉,“師父,你講的沒有這個漂亮姐姐好懂!”
老大夫也用一種驚奇的目光看著季月歡,“這位夫人也懂醫術?”
【夫人】
這個稱呼給季月歡聽得愣了一下,她捏了捏自己滿臉膠原蛋白的臉,萬萬沒想到自己小小年紀二八年華,就這麽直接跳過姑娘當上夫人了。
她還沒開口,老大夫便恍然,“是了,聽說最近皇上大力推行女醫製度,杏林世家有意願的女子皆可報名,想來這位夫人便是了,失敬失敬。”
說到後麵,他直接起身朝季月歡拱手,還不忘轉頭誇一句祁曜君:
“公子大義,未將夫人拘泥於後牆,實乃男子典範。”
季月歡幽幽地瞥了祁曜君一眼,那眼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我就看你小子心虛不。
對上季月歡的眼神,祁曜君:“……”
他摸了摸鼻子,訕笑,“大夫謬讚,拙荊有此胸懷抱負,我自當全力支持。”
季月歡:“……”
沉默兩秒,季月歡朝祁曜君豎了個大拇指。
“以後我出門可千萬要帶上你。”
祁曜君:“???”
她沒頭沒腦的一句,給祁曜君和大夫都整迷糊了,迎著兩人疑惑的眼神,她朝祁曜君呲牙:
“我胸懷太廣闊,抱負太遠大,也就你能裝了。”
什麽牌子的塑料袋啊,建議推廣。
祁曜君:“……”
老大夫還有點兒沒反應過來,季月歡也不等他回過味兒來,便對他擺手,“您誤會了,我不是女醫,隻是略懂皮毛。”
說起來諷刺,她知道的這些,都是陸危竹教給她的。
在陸元豐拿她試藥之前,她跟危竹是友好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她記憶力一般,記這些東西很吃力,然後陸危竹就會在一邊教她理解,幫她加深記憶,他借給她的筆記上,也有很多這方麵的小巧思。
她看著眼前的小徒弟,六歲的樣子,比當初的她要小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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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可窺見當初陸危竹入門時的雛形,也是可以一邊學一邊在師父麵前撒嬌耍賴,不過陸危竹應該比這個小徒弟要聰明得多。
老大夫對季月歡的話明顯不信,季月歡也懶得再多做解釋,隻是上前看了眼老大夫的醫書,搖了搖頭。
太細致,也太係統了,要讓年紀這麽小的孩子記下來很難。
她蹲下身,和小徒弟平視:
“姐姐教你記相反藥好不好?很簡單的,你記住一個口訣就好了:藥草明言十八反,半蔞貝蘞芨攻烏。藻戟遂芫俱戰草,諸參辛芍叛藜蘆。”
“半呢,就是半夏,蔞是瓜蔞,貝是貝母,蘞是白蘞,芨是白芨,烏是烏頭,半蔞貝蘞芨攻烏,就是烏頭反半夏、瓜蔞、貝母和白蘞白芨,這樣是不是就好記很多了?”
小徒弟連連點頭,張大了嘴,“姐姐好厲害!”
季月歡眉眼帶著溫柔的笑,又繼續教他下一句。
祁曜君就在一旁看著,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複雜。
他以為,在經曆了那個師父的摧殘之後,她對醫藥應當是極其厭惡的。
但是沒有,無論是提出女醫製度,還是眼下對一個僅一麵之緣的小孩兒傾囊相授,她都做了她能做到的一切。
分明把良善刻進了骨子裏,卻仍舊擔心自己手握殺人的權力後成為十惡不赦的暴徒。
果真是個笨蛋。
天樞閣的人確實如祁曜君所說,沒有那麽沒用,所以大概在未時,懷濁和昌風便趕到了醫館。
彼時雨勢漸小,季月歡和祁曜君剛用過午膳——因為季月歡極為巧妙的教學,讓老大夫都跟著受益匪淺,以至於老大夫不僅免了兩人的診金,還很用心地備了午膳邀他們享用。
期間老大夫一直跟季月歡交流醫術,說了很多祁曜君聽不懂的話,但看那老大夫興奮得紅光滿麵,祁曜君覺著,要不是礙於年齡上的差異,老大夫都快當場跪下拜師了。
結果怕什麽來什麽,祁曜君跟懷濁簡單了解了一下獵場的情況之後,便決定即刻啟程,馬車也在外麵候著了,季月歡當然沒有二話,走前還不忘拎上那包被裹起來的黑虎蛇,正要揮手跟老大夫說再見呢,老大夫憋紅了半張臉,最後撲通一聲朝季月歡跪下:
“夫人若是不嫌棄,可否收老朽為徒?”
季月歡:“???”
啊?
不是,大夫,您擱這上演什麽歪嘴戰神的劇情呢?玩尬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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